貪小的英國議員

文/顏武

貪小的英國議員

Members of the British Parliament Greedy little cheaper

文/顏武

原本，英國被視為西方法律制度最為完備的國家之一，然而，“補貼門”和“報銷門”著實“重創”了這個國家。“貪小”使該國曾經引以為豪的議會制度聲譽掃地，《泰晤士報》甚至將之稱作“英國議會史上最黑暗的一天”，諾丁漢大學政治學教授菲利普則將之稱作“過去100年來英國政治生活中最腐敗的丑聞”。 （圖/東方IC）

英國議員的“貪小”，是出了名的。

近日，英國文化、媒體與體育大臣瑪麗亞便因被指超額領取了議員可申領的住房補貼，并在接受調查期間采取不合作態度，被迫辭職，丟官失爵。然而，民眾并不就此“罷休”，要求警方立即介入有關瑪麗亞“嫌疑欺詐和貪污腐敗”的刑事調查。

當然不僅僅瑪麗亞一人，這些年來，英國不少議員都因“貪小”而釀成一個個丑聞。

他們的“貪小”不僅使自己付出巨大代價，也使國家顏面掃地。

倫敦城市大學行政管理學教授丹尼斯認為議員的腐敗行徑，“暴露出一些人千方百計攫取利益的貪婪性，這種貪婪性有時會像魔鬼一樣驅使其心存僥幸去挑戰法律的底線，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自己成了反面教材”。這是內因。外因是，“議會制度和法律上的漏洞，議員的經濟支出狀況長期缺乏外力監督”，這是倫敦大學國王學院政治學者安德魯的看法。于是，風助火勢，制度漏洞又助長了部分議員的貪婪。

“過去100年來英國政治生活中最腐敗的丑聞”

英國對議員(下院議員和上院議員，下院議員由選舉產生，上院議員由王室貴族和法官等組成),真是呵護有加。

法律規定，議員因選區選民公事等不得不長期出差在外，并因此在外地租房或買房，可以申請房屋補貼。事實上，議員都是全職，外地議員必須在倫敦上班，所以，外地議員基本都能拿到第二套住宅津貼。因此，比如，根據上院2007年到2008年頒發的規定，上院議員如果在大倫敦地區沒有住房，可以申請最高金額為每日165.5英鎊的住宿補貼，且不需要收據；2010年頒發的新規定改為每日住宿補貼不超過300英鎊。

除了住房補貼，議員平時還可拿到其他五花八門的補貼甚至免費，包括餐價、打的等等，甚至無息貸款。議員在議會大廈可享受75%的餐飲補貼，上班晚過19：30，還可獲得15英鎊的晚餐補助，僅此一項，納稅人每年就需付出500多萬英鎊。媒體披露，2011年給予議員的餐飲補貼達580萬英鎊。

對下院（650名下議員）上院（704名上議員）共計1354名議員來說，這確實有點像“天上掉餡餅”。因此，在英國，議員被認為擁有最好的工作：高工資、高福利，工作又清閑。

也許是制度對議員太過“貼心”，并由此出現制度籠子的“柵欄”縫隙過大，再加某些議員太過貪心，便鉆起了“空子”。

議員瑪麗亞的“補貼門”丑聞，就在英國再次引發軒然大波。丑聞在今年4月被媒體“輪番轟炸”后，細節也隨之浮出水面——

居住在倫敦的瑪麗亞“聰明”地把在倫敦的家申報為“臨時住所”，這樣，“臨時住所”就成了“第二套住宅”，于是便可“名正言順”地領取住房補貼。媒體稱，她通過如此手段多領取了45800英鎊。然而，議會道德與紀律委員會裁定，瑪麗亞超額領取的補貼僅為5800英鎊。

議會道德與紀律委員會的裁定引發公眾和媒體的強烈不滿，認為由議員、甚至是同一黨派的議員自己審查自己的程序本身就缺乏公信力。不過，無論如何，多領補貼（涉腐）已是不爭的事實。

面對巨大壓力，她不得不向首相卡梅倫寫信辭職，雖然多委屈之言，并力陳自己在內閣和議會中多方面的“政績”，然而，卡梅倫還是“無力回天”。

確實，不少議員都曾在住房補貼和其他補貼的報銷上玩了“貓膩”。

2009年以來，這樣的丑聞便接連被媒體曝出，三大主要政黨共有數百名議員卷入。這一“報銷門”，引發英國社會一片嘩然。

媒體曾開列過一份“賬單”，涉及的議員（官員）確實不少：時任首相、工黨議員布朗被指本人報銷了415英鎊清潔費和有線電視費，并為弟弟報銷6577英鎊房屋清潔費；議員史密斯被媒體列出了一長串讓人丟臉的“第二住宅”某一時段的報銷賬單：暖氣104英鎊、電視機370英鎊、門墊14英鎊、洗衣機320英鎊、牙刷架2.5英鎊、浴缸活塞8毛……六年間報銷了11萬英鎊，還被曝為丈夫報銷購買蘋果手機和觀看成人電影的費用；議員麥克納提也被指12年來報銷了6萬英鎊的住宅補貼，但這套房子平時一直是他父母在居住；議員福萊特公款報銷其私人藝術品保險費、住宅保安費等支出也高達42458英鎊，還有窗戶清理費80英鎊；議員貝克特報銷了129英鎊的下水道清理費；時任保守黨黨鞭康威則花費數萬英鎊公款，“聘請”還在讀書的兒子擔任研究助手——吃空餉。

這些丑聞曝光后，審計機關對752名時任或前任議員的報銷賬目開展調查。一查嚇一跳，居然有389名議員曾經“貪小”過，審計機關要求退還總額逾112萬英鎊的報銷款項。之后，數十名“貪小”議員被迫下臺、辭職或被所在政黨開除黨籍。同時，檢方還對涉嫌財務作假的三名下院議員和一名上院議員提起刑事犯罪指控，四人分別被判處九個月到一年半的徒刑。

卡梅倫政府同樣未能“獨善其身”，除了瑪麗亞，在此之前的2012年5月27日，《泰晤士報》就指稱保守黨聯合主席瓦爾西女男爵（2007年成為上院最年輕的議員，2010年被卡梅倫任命為不管大臣）也卷入報假賬丑聞。2008年時，瓦爾西在參加上院的一次晚會后，免費借住其助手、保守黨官員卡恩位于倫敦西部的一棟房子，后來卻向議會申請“報銷”當晚的住宿費165.5英鎊。此后，又有媒體稱，瓦爾西在此借住過不止一次，卻每次都向議會申請住宿補貼。這棟房子由卡恩居住，房主是保守黨曾經的捐助人穆斯塔法。

此外，瓦爾西還向議會隱瞞了她自2010年起出租一套兩居室住房而獲取大筆租金的事實——上院規定，議員超過500英鎊的收入都要報告。雖然瓦爾西辯稱這是疏忽所致，但仍不得不表示負有全責。

原本，英國被視為西方法律制度最為完備的國家之一，然而，“補貼門”和“報銷門”確實“重創”了這個國家，使該國曾經引以為豪的議會制度聲譽掃地，《泰晤士報》甚至將之稱作“英國議會史上最黑暗的一天”，諾丁漢大學政治學教授菲利普則將之稱作“過去100年來英國政治生活中最腐敗的丑聞”。

“我要否認這是一種賄賂，但這的確是賄賂”

英國的議員，享著非常優厚的待遇，“福利”確實非同一般。

然而，即便如此，享著高補貼的高薪議員尤嫌不足，抱怨不已。

2013年1月，獨立國會標準機構委托民調公司YouGov對100名議員進行的調查顯示，10人中有7人認為每年65738英鎊的年薪太少（其中不少議員通過兼職所獲報酬遠超工資，其中18名議員每年兼職收入超過10萬英鎊）。根據調查的平均數字，議員們要求的年薪應達到86250英鎊，相當于增長32%。五分之一的受訪議員更表示，年薪應該至少9.5萬英鎊。超過三分之一的受訪議員則表示，應該繼續享受豐厚的“最終薪酬退休金”。

議員叫喊漲工資的理由是，家大業大，花費也多。

議員一般地位顯赫，即所謂的“家大業大”是確實的，“花費也多”，也非虛言；然而，平民百姓的衣食住行，花費可能更多。

因此，議員的這種心聲一表露就遭到猛烈抨擊。《鏡報》指出，議員當前的工資已經幾乎是社會平均工資的三倍，還要求漲薪足見“貪婪”。

然而，英國廣播公司報道，從2015年大選之后開始，議員收入會上漲11%，意味著年薪將提高到7.4萬英鎊，并預計這一次議員的加薪可能會使納稅人多付出460萬英鎊。

要知道，這些年，英國的經濟正處于艱難的時刻。

更重要的是，既然拿了（高）工資，上班本是理所應當的事，可議員每天如果能去辦公室轉一圈的話，還能再額外拿到高額補貼。保守黨前上院議員漢寧菲爾德勛爵就爆料稱，他有一半的同行每天進出議會，只在那里待幾分鐘，便可領取300英鎊的出勤補貼。

然而，議員們就是滿腹牢騷。比如，經常抱怨議會大廈的伙食，甚至對葡萄酒存貨太少不滿。其實，酒并非存貨不足，實在是他們太能喝。調查顯示，26%的議員認為同僚飲酒過多，而議員在下院中所設的九個酒吧中的消費超過100萬英鎊。

不僅“貪小”，某些議員還挖空心思動歪腦筋。

2013年6月5日，媒體披露了上議員康寧漢姆、麥肯奇、萊爾德收費為企業游說的丑聞。

這是《泰晤士報》記者“臥底”暗訪的“成果”。記者喬裝為韓國某太陽能公司的代表，接近了這三人，三人都十分痛快地表示，愿意利用他們在議會的權力和關系，向這家公司“提供幫助”，以換取金錢回報。

錄音顯示，康寧漢姆表示，能夠為公司“打開門路”，安排公司同政府人士見面，還能游說大臣級別的官員，向國會提問，并表示能在上院的露臺安排舉辦一個聚會。當記者提出可以每月支付1萬英鎊，他則與對方討價還價，聲稱“可接受每月1.2萬英鎊的報酬”。暗訪麥肯奇同樣得到類似的“要求”。在記者問及他是否能繞開議會有關規定，策劃一場涉及公司經濟利益的社交晚宴之類的活動時，還十分“貼心”地建議，只要邀請一位毫不知情、毫無利害關系的同事出面主持晚宴，就能繞開議會的有關規定。萊爾德被記者問到是否能在法案修訂和議會辯論等事情上提供幫助時，十分干脆地回答說“可以，可以”，前提條件是某種形式的“回報”。

萊爾德還是另一項媒體暗訪的對象。英國廣播公司和《每日電訊報》也曾采取聯合行動，記者假稱是一家代理斐濟某商業利益的游說公司的商人，問他是否愿意為該公司有償工作。他同意接受每月2000英鎊的預付報酬，為記者假扮的商人向國會提出指定問題。

與此同時，下議員莫瑟也同樣“中招”。英國廣播公司節目顯示，記者謊稱他的公司因為不良的人權紀錄，被英國政府制裁，莫瑟同意在接受報酬的情況下，幫助對方向議會提問，取消這一制裁。討價還價時，莫瑟對記者說：“我對此類事宜收費不多，通常半天500英磅，所以一天1000英鎊吧。”記者拿出一份為期兩個月、每月工作兩天，共計4000英鎊的假合同，莫瑟欣然簽署。

記者還希望莫瑟說服19名同事參加斐濟的一個多黨派議會集團APPG，并以此為借口，在沒有什么工作任務的情況下到國外出差。對此，莫瑟夸口稱，他已經說服了18名議員加入APPG，包括“幾個想去斐濟的、吃白食的人”，其中之一還打算帶著妻子一起去。

錄音中，可清晰地聽到他說：“我要否認這是一種賄賂，但這的確是賄賂……這種東西我可以告訴那些家伙，我可以私下悄悄地說。”

《每日電訊報》事后公布了名單，包括工黨內政事務特別委員會主席瓦茲和他的妹妹瓦萊麗（兩人都是議員），還有工黨議員布雷熱、漢密爾頓和保守黨議員費爾德。有60名議員承認，他們已經通過與APPG的聯系，去這個太平洋小島旅行過了，成本17.5萬英鎊。這筆錢由慈善機構、銀行和石油公司等第三方支付。

當然，這些議員事后都為自己抬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康寧漢姆甚至辯稱，之所以“接招”是為了“證實對方是由記者假扮的懷疑”。瓦萊麗則稱“暢游”斐濟是由于“對人權和民主問題感興趣”。

這同樣是“最腐敗的丑聞”，比起冒領補貼、虛假報銷這類“最腐敗的丑聞”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英國議員的這種“貪小”行徑，嚴重沖擊了民眾對議員和議會的信任，有識之士認為，這是對議員公信力的毀滅性打擊，一系列丑聞表明英國政壇正走入“新的低谷”，讓議會陷入“徹底的尷尬”。

當然，更多的人士進行了反思。安德魯表示，腐敗的發生，本質上緣于議會制度和法律制度的缺陷，議會財務和報銷制度長期處于封閉運行狀態，不但報銷規則由議員自己把控，包括審查報銷的權力實際上也掌握在議員自己手中。納稅人根本無從了解議員使用公款情況，因而也難以形成有效的監督。

此外，英國素有議會至上傳統，議員享有超乎常人的地位和尊崇，某些議員因而特權思想膨脹，甚至將公款私用視作理所當然，拒絕外部的監督。

當然，實事求是地說，英國對腐敗的容忍度是低的。

這也是議員的“補貼門”“報銷門”以及其他撈錢丑聞能夠曝光且一經曝光便引發整個社會強烈反響的緣由。同時，國家也在議員的腐敗丑聞被揭露后迅速出臺系列整改措施。如今，議會已創建獨立議會標準管理局以管理議員財務支出情況，從而結束以往議員財務自我管理的模式，對議員財務報銷范圍也設置了更多限制，并將議員報銷賬目從年度公開改為季度公開。

此外，“貪小”的議員也付出了代價。比如，瑪麗亞在內閣中是公認的能人，且由于本屆政府中女性大臣很少，原本仕途一片光明，被認為在政治上有著“巨大的上升空間”，結局卻是黯然辭職。康寧漢姆、麥肯奇、萊爾德終身議員的榮耀也被剝奪。更有鋃鐺入獄的。

因此，從總體上說，英國的腐敗程度還是被遏制在較低的水平。透明國際發布的2013年“全球清廉指數”顯示，該國的清廉程度在全球排名第14，屬于腐敗程度較低的國家。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