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女孩肖麗8歲時,母親因承受不住父親的家暴,帶著肖麗和妹妹逃往河南。肖麗上了大學,有能力保護母親了,這時才得知父親早已在她們逃亡的時候失蹤,這意味著她們母女回家的障礙已不復存在。可是,母親表現反常,依舊頑固地拒絕回家。母親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
家暴父親失蹤13年,女兒還不能沐浴在陽光下
2009年9月的一天,在河南鄭州讀大學二年級的肖麗在宿舍樓下低聲哀求:“媽,這次跳舞比賽錄播的是有線電視臺,其他市區看不到。求您讓我參賽吧。”母親把舞鞋剪碎,拂袖而去:“你要是敢去就別認我這個媽!”肖麗絕望地蹲在地上,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肖麗8歲前,叫楊娟。她父親名叫楊承明,1989年和小自己兩歲的沈菊芬結婚,生下女兒楊娟和楊虹。夫妻倆在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天柱縣鎮開了一家雜貨店,生活安逸。肖麗5歲時,父親在外面找了情人,還生了一個兒子。他把生意扔給妻子,除了回家要錢,其余時間都呆在情人家里。他一回家,就對沈菊芬拳打腳踢,嚇得肖麗和妹妹哇哇大哭。母親實在忍受不了,提出離婚。楊承明同意離婚,但不許她帶走女兒:“你敢帶走,我就殺你全家。”父親個性殘暴,說到做到。母親噤若寒蟬,再不敢提離婚了。
2000年3月的一個傍晚,肖麗帶妹妹從爺爺家回來。母親正在院子里種花草,臉上還有未干的血跡。見到肖麗,母親放聲大哭,問姐妹倆愿不愿意跟她一起逃走?
肖麗比妹妹肖虹大兩歲,姐妹倆對父親一直擔驚受怕,自然愿意逃走。沈菊芬簡單收拾好行李,給公婆留下了一張“不要找我們,我帶孩子走了”的字條,帶著女兒乘坐火車離開了。肖麗記不清跟著媽媽轉了多少次車,餓了,她們就吃從家里帶來的干糧。一周后,她們來到了河南修武縣縣城。
沈菊芬到餐館找了份洗碗的工作。由于沒有戶口,女兒們一直沒法念書。餐館老板出主意:“我表哥住在離這幾里地的侯家村,他在貴陽做包工頭,家里有個老母親,白天不用照顧,晚上一個人在家,需要有人陪伴。你白天在我這里上班,晚上去照顧老人。只要你讓老人滿意,你們母女可以免費住在他家,孩子上學的事他也能解決。”沈菊芳一口答應下來。
沈菊芬把老人照顧得妥妥貼貼,孩子也被安排在村小學念書。老人聽沈菊芬講述不幸的婚姻后,得知她懼怕丈夫追來,就出面讓兒子在村里給母女3人改名,落了戶。沈菊芬改名為沈紅艷,兩個女兒改為肖麗和肖虹。
3年后,沈紅艷盤下了一個小店,起名叫“紅艷早點鋪”。由于她待人隨和,生意越做越紅火。2005年春,沈紅艷照顧的老人去世了,她在離小吃鋪不遠的小區租了一套70平米的樓房,一家人總算有了自己的家。
盡管日子安穩了,但肖麗始終不喜歡河南,她的口音經常被當地人嘲笑。她也不喜歡面條饅頭的飲食,更不喜歡母親不許她們說自己是貴州人的禁律。多少個夜晚,她夢見父親給她削的小木馬,夢見她騎在父親肩上,一邊吃著甜糯的糖糍粑,一邊看蘆葦隨風飄過……
2007年,在修武縣一中念高三的肖麗見母親拿著外婆的照片哭泣,忍不住問:“媽,我們為什么不回家?你可以用法律保護我們。”母親罵她:“我帶你們姐妹逃了這么多年,一旦回去,你那個爹會殺了我們。”
高考時,肖麗打算報考貴州大學,母親卻強迫她改報了河南師范學院中文系。在大學里,肖麗的舞蹈天分被挖掘出來,每次文藝演出她都是領舞。母親反對她代表學校去電視臺比賽,她怕節目被轉播,楊承明在電視上看到認出肖麗。
母親越是這樣,肖麗心頭的愿望就越強烈:她不能再讓母親過這種像過街老鼠一樣偷偷摸摸的生活;她已經長大了,不許父親再欺負母親!
當時,人人網正流行實名制校友錄,肖麗很快在上面找到了姑姑家的表哥何小河,對方在貴州大學念大三,根本不記得她。
肖麗謊稱自己叫劉小菊,小時候常跟爸爸去何小河的村里收土特產。肖麗巧妙地問:“你們村東頭有棵棗樹,我爸經常在樹下收東西,那家男人常打老婆。”何小河承認那是他舅舅一家。
肖麗意外得知,父親在母親帶著她和妹妹逃離后也失蹤了。肖麗十分震驚:“那個男人不是有小老婆嗎?肯定是去她那里了。”何小河十分驚奇:“這你也知道?我舅舅的去向是個謎,他沒和小老婆在一起。”
周末,肖麗回了家,告訴母親:“媽,我前幾天聽人說,爸爸失蹤了……”母親“啪”地一記耳光打在肖麗臉上:“誰讓你去打聽這些事?”
父親被母親謀殺?逼近真相惶恐了女兒心
肖麗內心更加執拗,決定回貴州一趟。2011年7月,她借學校實習的機會留在鄭州,做了兩份家教,攢下了1000元。8月底,她偷偷返回了老家。
老家的模樣已大變,大門緊鎖,院子里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雖然戴著帽子、墨鏡,喬裝成了背包客,但肖麗不敢貿然打聽父親的下落,更怕村里人認出自己。第二天,她想起爸爸的情人叫江文慧,以前在縣城開服裝店,只要她還在本地生活,找到她應該不難。
肖麗給何小河打電話,謊稱父母要尋找一個親戚,問他有沒有派出所的熟人。何小河告訴肖麗,天柱縣城關派出所民警小李是他的中學同學。通過小李,肖麗查到了江文慧的聯系電話。
肖麗買了當地的手機卡,撥通了江文慧的電話,她裝出氣憤的語氣:“是江文慧嗎?楊承明去了哪里?他欠了我的錢。”江文慧說:“你找我干嗎?我已結婚了。你有本事去找他老婆,是他老婆殺了他,他家里人都知道。”
肖麗驚呆了,從前的一些記憶碎片,清晰地回放:有一次,一輛警車從身邊呼嘯而過,又折了回來,母親嚇得全身哆嗦;警察遞錢過來要兩碗米皮,她接錢時居然失手掉在了地上。還有一次,有一個混混拿了店里的兩瓶高檔酒,還占了母親的便宜,母親也忍了下來……母親的忍讓,在肖麗眼里有了另一層含義:母親與其說怕父親,不如說是怕警察。
難道母親真的殺了父親?肖麗回憶起逃亡前那天的情景,她和妹妹返家時,母親正在清理摔碎的花盆。當時母親說剛挨了父親的打,花盆也是父親打爛的。可是既然母親已打算逃亡,為什么還要花費精力把花草種在院子里?
肖麗失聲尖叫起來:難道父親是被母親所殺,又被埋在院子的地底下……她的腦海里,一會兒是母親多年的含辛茹苦、對姐妹倆的傾心付出,一會兒是父親慘死的噩夢。在這些念頭的糾纏下,肖麗寢食難安,憔悴不堪。
2011年10月,肖麗匿名給貴州天柱縣警方打了電話,提到了她的猜想。電話打出去后,肖麗既害怕自己的猜想會變成現實,又祈盼奇跡發生,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憑空猜測。
5天后,承受不住壓力的肖麗忍不住上網,給何小河留言詢問貴州的動態。何小河很快回復:“你是不是楊娟?如果是,請你盡快和我聯系。幾天前,警察在我舅舅家的院子里挖出了他的尸骨,現在舅媽已被天柱縣公安局列為嫌疑人,正被全國通緝。”
真相大白悲情解脫,母女倆冰釋前嫌恩怨消散
盡管已有思想準備,但當消息被證實后,肖麗還是嚇得渾身顫抖。當天晚上,肖麗趕回了家。母親招呼肖虹:“快陪你姐回家休息,她肯定暈車了。”
肖麗突然抱著母親大哭起來,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報警,更后悔馬上要毀掉母親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媽,我對不起你,你去自首吧!公安局正在通緝你,你去坦白殺害爸爸的行為,他們一定會對你從寬處理。”
母親半天沒說話,過了好大一會,她掉過頭,收拾起餐館的桌子:“我辛苦一輩子,都是為了你們姐妹倆。現在你們長大了,我也該放心了。”肖麗沖過去抱著母親的腿:“媽,對不起,你打我吧!我知道你為了我們姐妹,沒過一天好日子。”母親一把將肖麗推倒在地,摔門而去。
2011年10月21日,沈菊芬向貴州天柱縣警方自首。
2000年3月下午4點,楊承明喝醉酒回到家,沈菊芬躲閃不及,被他抓住頭發便是一頓暴揍。他嘴里還嘟囔著:“馬上跟我離婚,一個人滾蛋。要是帶走我的女兒,我殺你全家。”
沈菊芬對這個男人恨到了極點,再也無法控制怒火,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剪子,猛地朝著楊承明刺去。已喝醉的楊承明被刺中胸口,倒在地上。沈菊芳更加瘋狂地朝著楊承明猛刺,他掙扎了一會兒便斷了氣。
沈菊芬驚慌不已,瘦弱的她根本沒辦法把尸體弄出去,于是在自家院子挖了個坑,將尸體埋了進去。她還打碎了家里十幾個花盆,將里面的花草移植到了院子地上。因她家離其他人家有二十幾米距離,圍墻較高,所以沒有任何人察覺到這些情況。隨后,沈菊芬帶著一雙女兒逃亡。
楊承明很少回家,楊承明的父親也沒有在意。直到江文慧找上門來,楊父才意識到兒子失蹤了。他去報案,可那時距案發已過去半個月,院子被雜草淹沒,警方一無所獲。十幾年來,因為沈菊芬母女的失蹤,楊家人私下猜測,楊承明很可能被沈菊芬殺害,但他平時作惡太多,沈菊芬也實在可憐,家人都保持了沉默。
2012年春,貴州省黔東南州中級人民法院做出判決:沈菊芬長期受家暴,殺人事出有因,加上有自首情節,其親屬(尤其是楊家人)都為其求情,判處有期徒刑10年。
判決生效后,肖麗和妹妹曾多次申請探監,都被母親拒絕。肖麗堅持每周給母親寫一封信,從不間斷。她在信里講述小時候對父親的又愛又恨,對母親的同情,講述爺爺癡呆后凄涼的眼神……
2012年7月,肖麗畢業了,妹妹在北京上了大學。她寫信告訴母親:“我想在貴州找一份工作。我要守在媽媽的身邊,用一輩子償還您的恩情。”肖麗兌現了自己的諾言,應聘到貴州一家廣告公司做文員。每個月探視時間,她拎著親手做的食物,準時出現在監獄。
2013年5月,沈菊芬終于同意見肖麗。時隔多日,母女重逢,肖麗眼含熱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菊芬望著消瘦的女兒,開了口:“媽恨過你,恨你是個白眼狼。現在媽想明白了,以前的日子再好,也是提心吊膽,現在我踏實了,媽該感謝你。你要帶好妹妹,等媽出來幫你帶孩子。”
肖麗淚流滿面,大聲答應……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