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酒很酒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逢到過年，大人就會對小孩子撤銷禁酒令，只要是吃隆重的飯，大家照例要喝一點酒，小孩子也能得到一兩口。

外婆家是紹興人，家里經營一家酒廠，釀造的當然是黃酒。過年時隆重的一餐飯，菜只分為兩種——下酒菜或者非下酒菜。下酒菜是咸煮長生果、白斬雞、黃泥螺之類，非下酒菜就是霉干菜燒肉、冰糖蹄膀等大肉。每個人面前都會放一個碗，里面是自家釀的，熱好的黃酒，小孩面前的就是小碗，但酒是一樣的酒。外婆從大鍋中夾出一塊帶皮的燒得紫油油的冰糖蹄膀的肉來，蘸一蘸濃郁的肉汁，又加上幾只放在蹄膀里一起已經焐得酥爛的紅棗，就這樣一口肉，一口飯，一口酒，記憶中三樣東西都是甜的呢。

過年在我爺爺奶奶這一邊吃飯，自然也有酒，但是爺爺這一邊的人仿佛沒有外公外婆這一邊的會喝酒，也不喝黃酒。雖然每個人酒量都很小，但是又都很饞酒，所以每年過年，爺爺都會準備一瓶葡萄酒，分給大家嘗一嘗味道。有時候是紅葡萄酒，有時候是白葡萄酒，買到哪瓶算哪瓶，宴席上只要有酒香就好。從我可以開始沾點酒的那一年開始算起，一共有四五年，過年都喝的是雷司令，配的菜也亂七八糟，有時候是奶奶擅長的金銀蹄、毛豆蒸黃魚鲞，有時候則是從小在北方長大的爺爺喜歡的拔絲蘋果。終于有一年過年，爺爺搞到一瓶看上去還不錯的紅葡萄酒，于是年夜飯就大展身手燒了一盆蔥爆羊肉來配，但是那一天晚上，包括我在內的三個人都嚴重過敏。后來才知道，原來我還真是個跟紅酒沒什么瓜葛的人呢。

如今過年選擇很多了，無論是黃酒、葡萄酒，還是白酒、啤酒，想喝多少喝多少。也不怕沒有下酒的菜，因為現在過年，家家戶戶都到外面去吃。有時候看見每個桌子上都東倒西歪地擺著十幾瓶不同的酒，也許喝到最后都已經分不清自己喝的到底是哪一種酒了。

很久很久以前，總嫌過年的酒不夠，熱鬧不夠，但現在忽然又覺得酒太多了，熱鬧太多了。究竟是時代變了，還是人年紀大了，這真是難以回答的問題。

而我現在夢想中的過年，是只有我和我先生兩個人的年。讓小孩子早早去睡覺，打開電視看無聊的搞笑的節目，然后一邊喝著一壺熱的燒酒，一邊吃很多美味的串燒雞皮、串燒雞肉。等到把一壺酒喝完了，新年也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