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次出差的機會,忙完手頭上的活兒,我和永順縣土家族的一個朋友約在吉首市的街頭喝茶。談起我2007年下鄉(xiāng)調(diào)研期間去過的永順縣小溪鄉(xiāng)的近況時,朋友給我講述了一個發(fā)生在小溪鄉(xiāng)附近村落的故事。這個故事著實打動了我的心。
這個村落雖然有著獨特的自然風(fēng)景,但交通閉塞,非常貧困。那是2002年,村里一位農(nóng)婦的頸部長了腫瘤,壓迫神經(jīng),導(dǎo)致癱瘓。丈夫帶她到了縣城的醫(yī)院,經(jīng)診斷,醫(yī)生認(rèn)為這不是一個復(fù)雜的手術(shù),縣醫(yī)院就可以做,費用是1萬多元。但是,這個1萬多的數(shù)字,對于這對一貧如洗的山里土家夫婦來說,是一個望塵莫及的數(shù)字。他們決定回家休養(yǎng)。
從此,妻子癱瘓在床,丈夫全身心照顧她和兩個年幼的女兒。剛開始,一些熟悉的鄉(xiāng)親因為怕他借錢,總是繞開他的家門。后來,一個好心人給男人找了一份看門的工作,月薪350元——這是這個4口之家的全部收入。
時隔6年,一次偶然的機會,當(dāng)?shù)匾患译娨暸_得知了這個消息,派記者前去采訪。記者趕到這個家時,女人的病體已經(jīng)非常孱弱。破舊的房屋空空如也,只有簡單的鍋灶、床幾。讓記者驚異的是,女人臥床6年,臥室居然整潔干凈,沒有絲毫異味。采訪中,記者問她,假如你能站起來一天,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要給我男人做一頓飯吃。”婦女平靜地回答,語音剛落,淚水模糊了婦女的雙眼。
這件事經(jīng)電視臺報道之后,很多好心人伸出了援助之手,州里的一位干部捐了5000元給女人治病。可是男人收到這筆錢的時候,女人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男人想方設(shè)法把錢送了回去,他說我的女人已經(jīng)走了,錢用不著了。在接回錢的瞬間,這位好心的干部愣住了。
聽到這里,我也愣住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情感,彌漫在我的胸口,緊揪住我的心。細細回想,正是這對土家夫婦幾句平實的話語,讓我久久不能平復(fù)內(nèi)心的感動。
“我要給我男人做一頓飯吃。”讓我們咀嚼她的話,并用她那純真的情懷,來檢討一下自己,捫心自問:我們理解的情感,是不是比她更真?
聽了這個故事的人,都會為這個土家女人的不幸唏噓。病魔的折磨,可以摧毀一個人的意志,有的人會抱怨命運的不公,會對身邊的親人提出更多的要求,可這個土家女人沒有。她沒有抱怨,也沒有悲嘆,只是對自己的男人心懷最深切的感激。
“我要給我男人做一頓飯吃。”在自己的遭遇和親人的付出之間,她想到的是親人,親人的付出更重要。面對自己最親的人的付出,情深義重,無以為報,唯有為他做一頓飯吃。有多少想說的話,有多少想念的恩,都融化在這句最樸實的話里。
純粹的語言是最動聽的,總能撥動人內(nèi)心深處的那根弦;純粹的語言是最有力量的,總能在不經(jīng)意間催人淚下。如果這個女人能站起來一天,她為她的男人做的那頓飯不過是粗茶淡飯,但一定是最香最甜的情感盛宴。
有時候,最純粹的感情不需要華麗的表達,這個土家女人就是用最樸實的一句話,道盡她對丈夫的無限感恩、無限情意和無限眷戀。
“我女人已經(jīng)走了,錢用不著了。”讓我們咀嚼他的話,并用他那純樸的情懷,來檢討一下自己,捫心自問:我們理解的生活,是不是比他更真?
他貧窮嗎?是的。破舊的房屋,簡陋的家具,付不起1萬多元手術(shù)費的無奈,甚至350元就是一個4口之家的全部收入。他富有嗎?是的。對這個家山一樣的責(zé)任感,所有的困苦與不幸,他一力承擔(dān)。生活在他的眼里,是責(zé)任,是溫馨,是永不言棄,唯獨沒有金錢。
當(dāng)一個人的心靈洗去了金錢的鉛塵,這顆心就是最純粹的心;當(dāng)一個人的雙眼沒有被金錢遮蔽的時候,這個人就是最純粹的人。
可在有的人眼里,生活又是什么樣子呢?追名逐利,蠅營狗茍,人與人之間也變得世俗,更多了幾分交易,卻忘記了一些最本真的追求,丟掉了許多彌足珍貴的東西。貪戀這種生活的人們,在面對這個故事里滲透出的純粹、善良和誠信的光芒時,可曾有幾分慌亂與不安?
他們讓我們憧憬和反思,面對這個價值觀多元、速變的時代,面對種種誘惑和焦慮,我們能否活得純粹一些、坦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