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故事

他是個故事大王。他講得有鼻子有眼，讓人信以為真。他講的故事，往往是個片段，或者僅是道聽途說，但人們覺得有趣有味有勁。于是，人們口耳相傳，以一傳十，以十傳百。

他講的故事到處傳播。

每當有人來問他真假時，他總是笑瞇瞇地說，有一個人說街上有老虎，沒人相信；有兩個人說街上有老虎，沒人相信；有三個人說街上有老虎了，人們都相信了。說到這里，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哦，故事就是現實生活中的影子啊。來人若有所悟地走了。

人們都說他講的有道理。人們就更加信賴他了，坐到他身邊，聽他講述那些千奇百怪的故事。

當然了，他不是亂講，有些話他就不講。比如，某科學家說，天上的某顆星星將撞擊地球，地球將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分某秒爆炸。他就不講這些八卦故事。因為，他自己就不相信這件事會發生。再者說，即便地球爆炸了，要死大家一塊死，講什么講？

他只講那些讓人相信的故事。他講的故事甚至成為經典，人們耳熟能詳。最經典的是《五云山傳奇》。在五云山深處，曾經暗藏一窩土匪。匪首是個女的，左右手都會使槍，號稱雙槍女匪。其實，這完全是他虛構的故事，連“五云山”的地名，也是他虛構的。巧的是，附近有個云山鎮，而且還有幾座無名山。有人就根據他講的故事瞎編，弄出了一部電視連續劇。隨著電視劇的熱播，“五云山”這個虛構的地名竟名揚天下了。山間的峽谷，掛出了“五云山大峽谷”的招牌；鎮里的卷煙廠，生產出了“五云山牌”香煙；鎮里的酒廠，更名為“五云山”酒廠……一夜之間，“五云山飯店”、“五云山茶館”、“五云山賓館”等餐飲系列全冒了出來。

這就是他的功績。都知道是他講故事的緣由，都把頭等功勞記到了他的頭上。許多人都希望他隆重出場，把本地的風土人情和旅游景觀好好編一編，為招商引資做些貢獻。

他笑笑說，還用我編嗎？你們也不是不知道，某地為了招商引資，打算拍個“領導冒雨視察”的視頻。結果呢，天沒下雨，只好把消防車喊來了，讓消防隊員“人工降雨”。真是笑死人了。報紙上都登了，全國人民紛紛抨擊。社會上什么荒誕的事兒都可能會發生，讓我編我還編不出來呢。

人們掩口而笑，都知道這條爛透了的社會新聞。

他又對人們說，如果有人說什么稀罕事，千萬不要相信。什么198元能買到純金項鏈呀，268元能買塊瑞士手表呀，第一個打進去電話的人享受什么優惠呀……統統是瞎胡扯。從北京到南京，買家沒有賣家精！有人買，有人賣，還有傻子在等待！

人們哄堂大笑。

有人問：您講的那些故事，我們明知道是您胡編的，可我們偏偏相信，這是怎么回事？

他笑道：這個嘛，關鍵是聽眾的心理需要。你們需要聽我講故事，因為，我講的故事，能讓你們解恨消氣！就這么簡單。《西游記》的故事，你們聽過多少遍了，為什么百聽不厭？因為你們喜歡孫悟空，討厭唐僧，痛恨妖怪，是不是？還有《鍘美案》的故事、《東郭先生》的故事、《農夫和蛇》的故事……老百姓的心地是善良的，是嫉惡如仇的，我說得對吧？

人們都點頭稱是。

人們都圍住了他，非要他講幾個過癮的故事。

于是，他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人們有滋有味地聽著。盡管有些故事過去聽過了，也不覺得老生常談。

可是，有一位中學歷史老師卻找他來了。這位老師說，學生中流傳著一些歷史故事，弄得老師沒法上課了。因此，老師請他不要亂講，不要篡改歷史。

他笑笑說，我講的只是個故事呀。

老師說，我知道，故事都是虛構的，請你不要虛構了。

他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哦，我明白了，我以假亂真了。

老師說，你明白了就好。關鍵是這個“真”字，學生們都認為你講的是真的。

他雙手一攤說，這沒辦法。你可以告訴學生們，不要聽我講故事。但是，你的學生總是要長大的，總是要做人的，總是要走入社會的。

老師生氣地說，你說吧，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他笑道，我要您怎么做？這我可真沒想過。您想聽我講故事嗎？您可以坐下來聽。

老師將信將疑，坐了下來。也罷，聽他怎么講，然后，逐條駁斥他。

他開始給老師講故事。奇怪的是，老師坐下來后，就不想走了。老師被他講述的故事深深吸引了。就這樣，他一開口，就把老師徹底焊住了。

（選自《山東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