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家門前有一棵核桃樹,約摸有些年頭了。小時候,覺著那是接著天的高。粗糙的樹干幾個人手拉手也圍不住。
祖母每天起得很早,麥秸編制的大大掃把,揮舞地讓樹葉又重煥生機一樣盤旋歌唱,我總是倚在窗邊看著祖母一下下地將葉子壘成小丘狀,又把它們均勻地置放在根部周圍。有時,我也會蹦蹦跳跳地撿著幾枚完整、綺麗的葉子。
“祖母,快看啊,多漂亮!”
“我的囡囡喲,小心著點,打著圈轉,還不怕崴了腳!你把眉眼都笑彎了,唉,慢著點!”
“祖母啊,為什么樹葉要往下落呢?”
“落葉歸根。土地哺育了葉,現在葉該回到土地的懷抱了。”祖母眼里忽多了一份意蘊,“囡囡長大了也要像葉子歸到大地一樣,回到家鄉啊。”
“祖母,我們去抓蝴蝶吧!”一轉眼,墻頭來往的對對彩蝶勾了我的魂。
公雞打了鳴,祖父搬著小桌椅擺在樹下。炊煙穿過煙囟,路過樹旁斷斷續續地,就像祖父搖蒲扇的節奏。
立秋后,葉兒開始落,核桃就顯出枝頭,一場雨后,果子便裂開外皮滾在草叢中,露出果殼。
濃墨青黛下,祖父悠然自得。樹林陰翳,鳴聲上下,孩子們撿著核桃玩。祖父帶著我就在核桃樹下做陀螺,用中指和食指緊緊夾住核桃,兩指互擰后猛力彈開,核桃就踮著腳跳到大理石板上“篤篤”旋轉。玩的時候,祖父掌心里總有那幾頭剝好的整只核桃仁。
旋轉著,旋轉著,我的童年就這樣在核桃陀螺中悄悄溜走了……
后來,我要到城里上學。走的那天,父親帶我在老核桃樹下與祖父母告別。
光陰荏苒,祖父母年紀大了,被父母接到城里安享晚年。而我再也沒有看到老家的那棵核桃樹。
聽說老家拆遷,我和父親才回到闊別多年的老家。但,林立的高樓代替了我的核桃樹。我死死地咬住牙,不再回頭——我的核桃樹倒下時有多么不甘!有祖母種的核桃樹的地方才是家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