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枯燥的旁白,沒有屏幕演示,沒有虛擬的木偶,有的就是詩意、童趣和一個個讓孩子發揮、創造的童話舞會。8月14日,加拿大Sursant現代舞團攜帶《熱帶雨林精靈夜》登上省會大劇院“暑期兒童劇”的舞臺。
兒童舞蹈教育、兒童藝術教育一直是中國家長關注的話題,《熱帶雨林精靈夜》在加拿大被列入政府推廣教育項目,是專門為4到12歲的兒童及其家庭編制的舞劇?,F代舞可以帶給兒童什么?如何用兒童的視角讓他們參與到舞蹈藝術?如何為兒童服務?針對以上問題本刊記者專訪了加拿大Sursant現代舞團團長Adam Dymburt。
致家長的一首詩:
把孩子還給森林
采訪完畢,Adam Dymburt邀請我看劇,并感嘆,“這是寫給兒童的舞劇,成人往往看不懂。”
看不懂?然而大幕拉開,我是真比不過現場的孩子了?!稛釒в炅志`夜》開演前,舞團的女舞者帶一位主持人先用十分鐘暖了暖場,和孩子們做些互動。沒有報幕,沒有語言,只見女演員滾了上來,在大柜子里鉆進鉆出,做各種夸張表情,一會從柜子里變魔術一樣扔出一沓又一沓彩色的紙,一會又站舞臺上神神叨叨抽出一團五顏六色的卷軸……
演完了,女演員帶著各種小禮物走到孩子們中間分發,問孩子:“我剛才講了一個什么故事?”全場過半的孩子舉起了手,爭搶著回答問題。
一個個奇思妙想,“剛才這位女士先起床,化妝,帶著包去坐公交車?!薄八≡谝粋€柜子里,柜子就是她的家?!薄昂芏嗖噬募埌鼑圬撍?,她煩了,全部扔了?!薄?/p>
我驚詫了,女演員卻說:“全對了,這就是講了一個女職員的一天,起床,上班,乘坐公交,帶著繁雜的文件到公司做演講?!苯又膭詈⒆觽?,“接下來的舞劇就這樣,按照自己的想象,看自己的故事。”
故事開始了,舞臺比較簡陋,沒有太多的道具,七八個演員穿著花里胡哨的,演員有像猴子一樣在地上爬的,有孔雀一樣不停轉身體的,鳥鳴的配樂一直在響,一會是踩著高蹺的超級巨人、一會是矮人國里的小個子……有一個人穿西裝、夾公文包慌慌張張不停閃躲。孩子們哈哈大笑,笑的我好奇。
我問身邊的孩子,“你笑什么?”孩子說:“好笑啊!”一會孩子又扭頭告訴我:“看,有小偷!??!兔子!”——我仔細又看了看,才也覺得有些好笑。
《熱帶雨林精靈夜》講述一個“小鞋匠”的冒險故事,奧古斯特是一個勤勞的鞋匠,在他的字典里從來沒有假期兩個字。對外界世界了解甚少,對工作以外的一切事物感到害怕。
有一天奧古斯特在離他鞋鋪很遠的地方,無意闖入一個奇妙的水中森林。那是一個屬于小矮人們的地方,充滿昏暗與微弱的燈光的世界。瘋狂、柔弱、微醉又精致的各種動物和精靈做著夜間舞。所有生物旋轉著、舞動著、嬉戲著。小矮人們漫不經心又傻里傻氣的個性,充滿無懈可擊的魅力……鞋匠開始了他奇妙的冒險……
滿場的孩子沒有一個規規矩矩坐著看戲的,要么大聲笑起來,要么站起來跑動。而據Adam Dymburt說他們一開始要做的就是這么一出劇,“把孩子還給森林。他們太長時間總是坐的規規矩矩,成排規規矩矩站著。上課、下課、受教育。他們的樹洞和森林快沒了……得讓他們回去,回到有精靈的地方。”
舞蹈從來不是一堂課
雖是講述的一段輕松有趣的故事,舞團的工作人員并不輕松。記者開演兩小時前在省會大劇院的后臺采訪,“孔雀哥哥”、“猴子姐姐”、“白兔妹妹”包括“鞋匠團長”都一邊回答問題一邊緊張的排練、下腰、預演動作。
團長Adam Dymburt已經61歲,頭發花白的他時常放聲大笑,狀態高昂,各種高難度的動作不在話下,和記者采訪的間隙中依舊不忘對著團員比比劃劃。
記者問了團長Adam Dymburt一個問題,“舞劇里您講述‘鞋匠’為當代的生活方式所困,只有工作,失去了世界。那生活中您是怎樣的?能拋棄工作的冗雜?”Adam Dymburt大笑:“不能,我做不到,每天全世界巡演,這次光中國就演四十幾個城市。只是盡量改,這就是成年世界的一個悖論?!?/p>
據Adam Dymburt介紹,Sursan成立于1985年,是一個致力為年輕觀眾提供舞蹈表演的現代舞舞團。1987年Adam Dymburt的太太Francine Chteauvert擔任舞團藝術指導和舞蹈設計。
“Francine Chateauvert是個奇妙的太太,現在我們住在大草原上每天和動物作伴。她寫這個故事就是為了‘諷刺’我,告誡我。她之前除了在劇院跳舞還曾在馬戲團工作,把美妙簡單的快樂、把復雜的思考放在有趣和單純里,是她的強項。是她創作了《熱帶森林精靈夜》這出舞蹈。”
Francine Chteauvert還有很多類似作品,比如2005年的《夜幕》、2008的《花園的角落》、2009年的《Boo》等。作品時常在加拿大各大知名藝術節上演并獲得加拿大魁北克小鎮的藝術創作獎。
至于為什么專門提出“兒童現代舞劇”這樣一個概念,Adam Dymburt反問記者,“你采訪過中國的舞者名家,為什么不問他們專門提出成人現代舞劇這個概念?”
在Adam Dymburt的理解里,“現代舞之母”鄧肯的現代舞藝術原本就是反叛和自由的游戲,她當初是為了讓女人從芭蕾舞的束縛中解放出來,自由的利用肢體激情表達情感和靈魂?!胺磦鹘y就是藝術的最核心精神?!?/p>
專門為孩子排練舞劇則是因為Adam Dymburt和妻子認為孩子失去了參與和話語的機會,“這是一個被成人占據的世界,從沒有人在乎過孩子的需求,為孩子服務。許多孩子都希望自己富有創造力,他們也擁有開發創造力的本能意識,卻沒有什么機會去展示自己。我們并不能全部時間給他們上課,這個舞劇是專門為4到12歲的兒童及其家庭編制的。不能只是高高在上的教育他們。舞蹈不是一堂課,藝術首先要吸引?!?/p>
“我希望孩子從《熱帶雨林精靈夜》里帶走的是對以后生活有益的東西。讓他們認識到,生活可以發生改變,人們不必一成不變。任何人都能決定自己的與眾不同的人生。我不想稱舞劇為一堂課。這個舞劇的出發點是使人們用心去感受日常生活中看到的事物……情感上觸動,一種快速反應。我希望他們離開時,也能隨身帶著這種收獲到的心靈感應。就像讀一首唯美詩歌,意思都不用明白,感覺到美就行了?!盇dam Dymburt說。
如何兒童革命:
孩子天生就是藝術家
波爾·波茲曼的《娛樂至死》,曾描述過這樣一種觀點,自秀蘭·鄧波兒起兒童成為成人世界的玩具,成為電視的包裝品,模仿著成人的穿著、口氣、語言。我們的文化、我們的審美、我們的藝術,其實都是讓兒童去接受,去塑造兒童。
Adam Dymburt十分認同這種觀點,“你看貝克漢姆的女兒,就是一個穿名牌的機器?!笨v觀中國的兒童也正淪陷這種“困境”,從舞臺上小朋友唱“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到電視臺為了逗樂,誘使小孩表現出成人式的狡黠,再到四五歲的孩子熟練的使用成人交際的客套話……這些無不昭示著成人的生活方式與價值觀念,正日益侵入兒童的生活。
藝術和舞蹈何嘗不是?我們世界里的兒童只有孔融和仲永才能引起贊美,但是真正的兒童在哪里?去哪里給他們藝術?怎么給他們教育?
第26屆渥太華國際兒童音樂節上,《熱帶雨林精靈夜》舞劇團邀請孩子們共同搭建了一堵“森林之墻”。“墻”由來自渥太華4所小學的400名學生裝扮而成,這些小學生經過藝術家的專業指導,以別具一格的藝術形式關注社會熱點問題?!昂⒆觽兗娂姼吲d的換上衣服,選擇位置,高興的參與到呼吁中,接受舞蹈語言中訓練,嚴肅的告訴成人要關注循環利用及減少污染。參與創造才是兒童教育的意義?!?/p>
濟南演出前一天,Adam Dymburt聯合省會大劇院做了一個“大師班教學”活動?!跋轮笥赀€是來了二十幾個濟南小朋友?!?/p>
舞團的演員史蒂芬妮參與了教學,她這么告訴記者,“我先讓小朋友們圍成了一個大圈,模仿我的舞蹈動作。模仿過后,再讓他們每人做一個與眾不同的動作,最后,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將每個小朋友做的動作連起來一起做,竟也成了一段有模有樣的舞蹈?!?/p>
整個舞蹈教學活動中,史蒂芬妮鼓勵孩子們分組模擬雕塑和雕塑家,進行角色互換,“我不為小朋友設定任何限制,完全靠孩子的想象力來做自己想做的任何動作。我在舞劇里飾演的就是一顆植物。植物怎么飾演?這不是可以教授的,是需要自己想象和創造的?!?/p>
“兒童革命是指對當下教育方式和文化環境的反叛”,Adam Dymburt和記者探討的時候這么解答,“在我的理念里就是尋回創造力的革命,孩子們本來就是天才。成人采取的只能是吸引和調度?!?/p>
當下藝術教育的最大弊端在Adam Dymburt看來就是,“枯燥和愛講道理。舞蹈本來就是艱苦又漫長的過程,不幫他們找到樂趣的鑰匙怎么能堅持下去?去接受這么多年艱苦的身體訓練、日復一日枯燥的過程?不要把道理以說教的形式灌輸給孩子,將樂趣和舞蹈和道理完美結合,讓孩子們在品讀。在完成了孩子的心性養育、習慣養成、興趣培養積淀之后,藝術是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