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情懷海之胸襟

21世紀以來，中國藝術已進入了寬闊發展的時期，也是中國畫寬闊發展的時期。山水畫也不例外，經過上世紀80年代藝術觀念的解放和藝術空氣寬容的歷程，至90年代，中國藝術家的思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活躍，開始了多方面的思考和探索，引起了風格、語言、形態的個性化取向，出現了真正多元化的面貌。這種狀況在新世紀的中國山水畫領域結出了豐富多彩的成果，出現了空前繁盛的局面。不僅在80、90年代初步進行的各種探索日漸成熟，而且自由生長出許多新的可能性。

活躍的中國山水畫壇的現狀是十分喜人的，但同時也出現了眾所矚目的新問題。歸結起來，其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筆墨語言跌入新的程式，真正具有創造性的筆墨語言個例還不多見，有的倒是在結構法則、筆墨趣味之上彼此雷同，一股新的程式正在互相傳染似的構成了畫壇熱鬧的景象。二是人文精神深度上的不足，在迷戀或滿足于筆墨語言層面的汲取和改造之后，作品思想內涵被束之高閣，畫家的藝術出發點不是一種持續的精神關懷，而是一種急功近利的膚淺“快餐”。這就使得中國山水畫創作在規模上擁有客觀的數量，而真正感人至深、經得起歷史檢驗的作品還相當不足。在這種背景下，我們來解讀著名的軍旅畫家祖偉威的作品，就顯得特別有意義。

他的山水畫作品，主要表現為兩類題材：一類是山。以作品《秋山煙云圖》、《聽泉》、《老林子》、《流云圖》、《好山好水有人家》為代表，表現膠東山川勃郁彌漫之景象，蘊含著對故土沁人肺腑的思緒。另一類是海。以水墨的方式渲染著“山海蒼天，天風獵獵”的動人景象，并力求營造出一種令人震撼的力量。其代表作品有《濤》、《海風》、《觀海聽濤》、《海韻系列》、《海之歌》等。

與眾不同的是，畫家在這兩類題材的表現中，使用兩種語言、兩種形態，進行著不同空間的對話，顯示出畫家不同尋常的智慧與才情。在前類作品中，我們讀到了畫家生命中的那種難以割舍的山水之情。畫面上的一點、一線、一墨、一色、一擦，都詮釋著畫家獨特而又不可替代某種心緒，彷佛是一個現代人在客居他鄉的親友講述著家鄉的故事。作品中流露出的“此心安處是吾鄉”的適意，乃是一種秀潤與滄桑的融合。巨大的藝術傳統提供者無比豐厚的啟示，祖偉威自覺地攝取造化天地的乳汁，把意象的山巒流水、煙霞空谷、蔥蘢林木與標志時代特征的軍營、樓房、居民統一在均衡與和諧的圖式中。意象之間的疊加與增減，乃至重組，構成一個“整肅中間少修，峻拔中顯圓潤”的、更具主體意識、質感與流動感的詩情空間。

顯然，在這類作品中能看出畫家具備傳統繪畫的深厚功力，能感覺到畫家在藝術變革中明確的自覺意識，處處流露出新語境啟示下的變化。他的運筆，以氣取勢，落筆雄健，剛柔并施，強調的是筆力與造型；他的點染層層疊疊，由隱而顯，疏密有序，從容不迫，著意的是跌宕起伏、煙云變幻的空間處理。體現在作品中，便是深幽、蒼然、渾然、密實、靈虛的“清、潤”圖景——有層次、有規律的藝術營構，從而使散亂的山石、樹木、溪流、屋舍獲得整體的美感。

祖偉威的這類作品，始終以山水煙雨為主要意象去營造他的那充滿“魯風”的畫面。解讀他的作品，我們深深感受到，作品中的筆墨之間、氣息之間與意象結構之間的文化傳統的深深印記。當然，一切還遠不止這些。畫家的成功之處在于，他那些蒼茫的山水景觀之間融入了某些現實生活的因素，在原生態的膠東山水和重巒疊嶂、煙鎖云斷的氣象中，透視出一種當代人的觀照視角，這使祖偉威筆下的作品有別于古人，把古人山水的蒼白傷感轉換為巍峨高俊的陽剛氣度，把古人山水的輕描淡寫轉換為厚重深沉、豐滿潤澤的景象。多年來，他一直努力把自己對山水的現實感受提煉為筆墨符號，并使之充滿個性色彩。這正是祖偉威寫意山水的獨特風骨，不僅表現為作品外部的鄉土色彩，也不僅表現為藝術表現的浪漫清韻，更是一種山水情懷的獨特表達。

在畫家另一類表現海韻的作品中，我們感受到的是撲面而來的新藝術手法的震撼。著力捕捉大感覺，抒寫大印象，把握大調子，營構大境界，追求單純洗練、整一大氣的視覺效果，展現博大渾厚、寥廓無涯、驚濤拍岸、濁浪排天、神秘莫測、迷蒙深邃的意境是祖偉威表現大海的主旨。無疑，畫家的藝術取向深含著他自身的氣質、性格與胸懷。他筆下的大海并不是對景寫生，而是以一種對現實生活的感受、體驗，在多次創作中反復篩選與取舍，加入主觀的想象與處理，最終形成自己的表現風格與面貌的。

作為海軍的一員，他熱愛祖國的萬里海疆，渤海、黃海、東海、南海，他走過了許多地方，他把大海當做朋友，體味它的喜怒哀樂。他常常在海邊凝視著一個接一個撲過來的浪濤，試圖捕捉它瞬息萬變的想象。他發現它的形象沒有一次是完全相同的，這使他懂得了它那不斷變化的生命的含義。大海的千變萬化，也應該賦予繪畫語言的豐富多彩。然而歷代畫海高手少見，傳統已無成法可依，祖偉威只能向無法之法的境界攀登。但是，新藝術手法不可能是無基之廈，只有在傳統與現代中吸取一切可能吸收的好東西，才能有更大的創造。

源于傳統的水墨渲染是祖偉威表現大海的主要手法，接受西畫素描、光影、色彩的影響，淡化點、線的表現力，是祖偉威增強海浪質感與美感效果的新探索。它的魅力在于人的情思托之于海，海就成了人的靈魂化身和表達情思的載體。“人即海，海即人”，在祖偉威的作品中，我們已經嗅到了新生活的氣息和時代的精神，而在筆墨渲染之間又洋溢著畫家擁抱自然、擁抱生活的飽滿激情，而這一切又以激情的方式轉換為水墨形式、語言，抒寫了自然景觀的壯麗與畫家自身的情懷。

高山與大海是祖偉威創作的主要意象，在這兩個方面他創作了不少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正是這些作品傳遞著畫家可貴的藝術精神，那就是繼承傳統后的個性確立和繪畫品質的講究。

事實上，在當今的中國畫家看來，沒有比作品具有個性更重要的事情了。他們幾乎無一不是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對個性開發之中來。然而，繪畫個性能不能確立卻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受著主觀和客觀多重因素的影響。在祖偉威作品的解讀中可以發現這一問題深層次原因在于畫家的學養。一個具有深厚本土文化傳統的畫種在當代的發展，特別依賴于畫家學養的深厚。它不僅要求畫家掌握一般的繪畫技藝、技能，還要求畫家具有整體的學識與修養；它不僅要求畫家具有關于中國畫自身的理解與認識，還要求畫家具有全面的文化素質。

由此看來，祖偉威山水畫創作的意義決不限于筆墨手法與技法層面，至少在兩個方面有所突破：一是他沉潛于傳統學問之中，把傳統當作一本大書，投入氣力進行整體的研習，把握傳統賴以生成、生發和成長的規律，而不是對傳統進行搬用和拼湊；二是隨著畫家對自然山川精神本質的重新認識與發現，山水意象的內涵與外延不斷擴大，使作品成為文化精神與生命活力的載體。

當然，客觀地評價他的新作和新探索，我以為祖偉威仍然處于在“蓄勢”的過程，沒有人會懷疑他在未來的潛在發展勢頭。因為，藝術趨勢表明，他會有一個更高的境界和更新的畫風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