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成讖

當閻秉忠先生將其新近出版的《生命工程·續》遞到我的手上時，我依稀感到書上留有作者尚熱的體溫。數年前當我接到其《生命工程》的時候，也有過同樣的感覺，這令我莫名其妙。難道這中間有一根紅線貫穿其中？于是，我從書櫥上取來《生命工程》，一并擺上案頭，兩廂比照，重新品讀姊妹篇，看看二者之間到底有什么端倪。

秉忠君的兩本書，出版之前都曾讓我看過原稿，并且聽過他的創意說明。但老實說當時我并未完全弄懂其心路歷程。我以為書中所說，不過是他生活經歷中積累下來的一些文字記載，突出之處是秉忠君思維細密，辦事認真，凡事都能留意而已。如果將其書改稱為秉忠文集，大概也沒有什么不妥。對于朋友贈閱的書，我通常是一讀、二讀、三讀乃至多讀，直讀到有所感悟，理清其心跡方肯罷手。對秉忠君的書當然也是如此。這一回反復比對，突然間似乎找到一個答案：秉忠君是以畢生心志，去表達自己對生命的關愛。他的書，他的行事，其實是在完成一項光彩事業——生命工程。由《生命工程》到《生命工程·續》原來正是表現他生命工程的接力，第一棒一直跑到2002（年），第二棒跑到2013年。再往前去，應該是第三棒第四棒了。秉忠君曾對我說，《續》篇是他的“封鏡之作”“謝幕之作”，我想這是一句真話。但往后不再著書，并不會是生命的盡頭，我以為他還會以更加精彩的步伐向終點沖刺，一棒接著一棒。這是后話。

認真經營自己的生命，這便是破解秉忠君為人為文真諦的密碼。

我們還是來看看他兩本書記錄下來的生命歷程吧。

秉忠君是鄂爾多斯市準格爾旗人，一個窮鄉僻壤的土窯洞賦予他生命。而他卻以一生的摯愛，傾情回報這塊母土。在《生命工程·續》書的首頁上方赫然印有他出生的窯洞照片。單從這一編輯安排上，足以看出他對故土的一往情深。在一篇文字中，他講到某一年回故鄉“搭禮”，雖然距離那夢繞魂牽的窯洞僅一步之遙，但由于當時身體原因未能再次造訪，竟至于潸然淚下。

如果說秉忠君從出生的那天起便開始人生沖刺，這話可能沒有一個人相信。詩人的第一聲啼哭絕不會是一首詩。但當人們覺悟之日像秉忠君一樣去為之拍照，為之探訪，為之遙拜，為之哭泣，如此當作一件事，恐怕也為數寥寥。

對于自己的身世，秉忠君銘刻在心。他的父親，他的母親，留給他的珍貴的形象紀念，是兩幀單人照片。是秉忠君延請了電腦高手，將兩幀單人照經電腦合成，變為一幅雙人照，放在《生命工程·續》書首頁，孝敬之心，不言自明。秉忠君的母親小腳，盲眼，拉扯他們兄弟姊妹四人長大成人，其中甘苦可想而知。但最讓他永志不忘的，是一個文盲加眼盲的農村老太太，竟能將《三字經》、《百家姓》等倒背如流。還有，農村舊俗中，有結婚時“撒賬”一說，他的母親竟將這“撒賬本子”爛記于心。母儀、師范，這大概就是他立志成才的家庭熏陶吧。他的姥爺曾經是他“識字”的啟蒙老師，他的舅父，一個農村“說話人”，在他眼中是一位杰出的“語言大師”。還有與他哥哥的手足之情。所有這一切，便是他熱愛生活，珍愛生命的明證。

對于自己的學校生涯，我相信每一個受過學校教育的人都能講出一大堆故事。秉忠君的初中、高中回憶，在其《準一中雜憶》、《在市一中高24班全體師生聚會上的發言》中，有淋漓盡致的描寫。這類事在一些人看來，說一說也就罷了，甚或還會有人“借景生情”，有什么做作之舉，但像秉忠君這般作為生命歷程中值得大書特書者，恐怕也不是全然如此吧。

秉忠君的大學生涯，在書中也有記述，一樣的情真而意切。只是小學時期的憶述，書中沒有提及。2012年，作者曾兩次和我提起，他想寫一篇《佛爺廟紀事》一類的文章，寫一寫他的小學生活，只因為對佛爺廟的考究未竟全功，所以《生命工程·續》書未及收入，許是一點遺憾吧。

家庭是人生的重頭戲。在秉忠君對家庭的記述中，有更加感人的筆觸。

書中有多處他與愛人的話題，還配有多幅他與愛人的照片。看得出他的家庭生活誠可謂夫妻和睦，琴瑟和諧。如何經營家庭，經營愛情？秉忠君在其“解密檔案”中給出的答案是愛情要專一。

秉忠君有兩個女兒，書中提到，他的《烈火集》刊行，要感謝大女兒和大女婿，其“情”也堪贊，其“禮”也堪詠。還有書中收有二女婿潘云飛和二女兒閻蓉訂婚儀式上的講話，其言也殷殷，其情也切切。這里我還要講一個書中沒有提及的“題外話”——在二女兒婚禮上的“講話”。說來令人噴飯。話說婚禮當日，主持人有請他上臺講話，誰料想一向做事嚴謹的閻秉忠竟然忘記帶來眼鏡。于是乎，先是翻找后是借，尷尬之相叫人捧腹。如果是我，會就其講稿所記，講講大意也就罷了，然而這位老先生在執意借到合適的眼鏡后，才一本正經地“照本宣科”，一字一板地宣讀完畢方才罷休。細細想來，若沒有認真經營生命工程的人，是不會理解這些舉動和文字的由來的。

待人接物是人生題中應有之義。秉忠君在與他的老師、同學、醫生、朋友、同事，乃至鄰居路友之間，也有不少佳話。尤其是與他的寵物之間，有許多令人感嘆不已的故事。所有這一切，對一個漠視生命的人來說，大概是難以想象的。

秉忠君曾說，他一生經歷了五個成長階段，其中之一是“回農村學習語言”。按理說，秉忠君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本科大學生，在學校受到過科班的語言教育和語言熏陶，自身在這方面也有過自覺的努力與修為。但是他說，他的語言本領的真實提高與錘煉，則是來自農村的見識與實踐。他在《鄂爾多斯的說話文化》和《再說“說話文化”》中，通篇沒有引用某某語言大師的經典論斷或某某語言學名著的現成結論為自己的論述做遮擋，從頭到尾全部引述民間言說和百姓話題闡釋自己的語言學見解，說理透辟，舉例生動。于中見出他的語言學功力和熱愛生活的情趣。

秉忠君曾在伊盟科技情報研究所工作多年，他思維的嚴密、表述的嚴謹、行事的嚴格，我以為都與他的這段工作磨煉不無關系。但其工作實績的真正展示，還在于伊化總公司工作這一段。秉忠君曾任伊化總公司的副總工程師和伊化院科協主席，對伊盟化工的發展有所貢獻，這一點在其《生命工程·續》第一部分，有詳盡的說明。但統觀這洋洋灑灑的文字，論“理”者有之，說“事”者有之，贊“他人”者、“團隊”者有之，而說到其個人絕無評功擺好之詞，折射出他真誠、真實、不虛浮的人生品格。

秉忠君閱歷廣，讀書多，涉世深。出于社會擔當，他經常有一些時事評述見諸報刊，諸如為社會廣泛關注的“二次分配”、“公平分配”、“政府信用”、“兩個同步”之類的話題，多有討論。但說理不枝不蔓，不偏不激，舉例可靠，貼近生活，言之有物，仗義執言，秉公而論，令人信服，顯示出他正直、誠信的生命價值觀。

秉忠君做人沒有什么轟轟烈烈的“大”作為，其文章也沒有什么慷慨激昂、振聾發聵的驚人之筆，但他對待自己的生命工程一絲不茍，平平實實，自自然然，平常心顯示出大覺悟、大智慧。還以他的《生命工程·續》來說吧，《續》篇是在《生命工程》的基礎上，輯錄2002年之后的新作而成。這本身就是對其生命工程負責的表現。只有讀懂了這一點，才能看到秉忠文集的熠熠光彩。

《生命工程》書名就是點睛之筆。

在秉忠君忙著籌劃印制第一本文集時，二女兒不無感慨地說“這是爸爸的一項生命工程”，書名由此而來。誰曾想，一個“黃毛丫頭”的一句話，竟然成為揭示秉忠君一生價值的讖語。“知子莫若父”是真理，知父莫若子或許也有幾分道理？

選自《非公經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