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是書寫者人生的影子,書寫中透露人格理想,有風范,有意志,有表情,有對話;書寫中雕塑審美品格,有造型,有節奏,有徐疾,有韻致。讀豐得先生的書法,你會強烈感受這一點。
儒雅清朗蘊秀氣。豐得先生軍人出身,但他荷槍執筆 “兩桿”在握,因為字寫得好,一入伍就被選調當放映員。選放映員有兩條硬杠杠:能寫會畫有才氣,聰明英俊很帥氣。扎實的基本功加上寫標語年代的超常實踐,他的書法生涯起步就具有鮮明個性,軍人的勇猛頑強和書生的溫文爾雅相融合。他對民族古典文學情有獨鐘,詩經、漢賦、唐詩、宋詞脫口即誦,古代典故、歷朝名賢詳記于心。腹有詩書氣自華,他的書法里可見儒家的堅毅、果敢和進取,也透露老莊的虛淡、散遠和沉靜閑適。
書畫評論家李連生稱贊他筆力雄健,高雅古淡,中鋒取骨,張而不浮,充灑著飄逸和靈巧,洋溢著剛毅與自信,書法的無奇之處恰恰表現了作者平實、質樸、文雅的格調異于他人之“奇”。
豐得習書初臨歐顏,后摩二王,潛游墨海近半個世紀,篆、隸、楷、行、草五能俱全。唐人孫過庭《書譜》妙言:“篆當婉而通,隸欲精而密,草貴舒而暢,章務檢而便。然后凜之以風神,溫之以妍潤,鼓之以枯勁,和之以閑雅。故可以達其情性,形其哀樂。” 豐得深諳其道且讓筆下氣韻生動。疾利而不飄滑,清逸而無媚態,線條剛柔相濟,筆力秀內神外,于簡約中見厚重,淡雅中透酣暢,他的書法具有濃濃的古典美。
灑脫奔放顯豪氣。豐得書間有剛毅之氣君子之風,極像他的為人。一米八的個頭,性情爽朗,形神酷肖李默然。年紀輕輕成為軍區文化工作站站長,全軍同行們卻喜歡稱他“大老張”,除了身材高大與強聞博識,主要是因他的豪放大氣和雍容大度。與他在軍區文化系統共事多年的著名作家李存葆評價他:經緯萬端,訥言敏行,寬厚待人,襟度豁如,上交不諂,下交不驕,觀其為文不隨趣,與之共事大有風。他的書法作品,大幅的行草中堂,筆墨淋漓,激情流蕩;小幅的手札、小品,也是閑雅精致,飄逸灑脫。
古人說做人要坦蕩,要有豪氣,反映到藝術上,就是作品要有堂堂正正的風貌,不是旁門左道,不搞雕蟲小技,不玩雜耍,不弄花棒。具體到風格上,是不拘謹,不呆板,放得開,有奪人的氣息。豐得先生喜歡率性自然,莽莽天宇,恢恢地輪,一切有影有形有聲有色的自然萬象,都是他匠心的依據,創作的源泉。他理解為書法家在寫字時應心存意象,筆下才能生出表情豐富、墨意生動的線條美來。
讀豐得作品,再回味唐人孫過庭那段膾炙人口的高論,你會由衷慨嘆中國書法藝術之奇美:觀夫懸針垂露之異,奔雷墜石之奇,鴻飛獸駭之姿,鸞舞蛇驚之態,絕岸頹峰之勢,臨危據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輕如蟬翼;導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纖纖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猶眾星之列河漢。
法而不拘含靈氣。豐得先生創造了濟南軍區的兩個第一:一是從放映員到軍區電影放映管理的最高機構——文化工作站站長,類似于從士兵到將軍的沖刺;二是從愛好書法的戰士成為軍區政治部創作室從事專業書法創作的大校軍官,這是眾多書法愛好者的圓夢之旅,而他這兩項紀錄至今保持著唯一,這里印證著勤勞與汗水,充盈著跋涉與艱辛,也足以顯見豐得的才氣和靈氣。李存葆撰文記述他任領導期間:“白天在站里奮勉操勞,晚上躲進書房,耳不旁聽,心無旁騖,聞雞起舞,筆走龍蛇,沒有讓時光的流水流淌于紙牌的斜坡上、酒杯的深潭中、棋盤和舞池的圍城里,潛心書海,伏案臨池,終使書藝大進。”
豐得對習書之道見解獨特:至人無法非無法,無法而法乃至法。自嘲“吾本取法羲之鵝,誰知卻放東坡鶴”。再偉大的書法家也有不足,我們不能苛求古人,但也不搞個人崇拜。
何謂法而不拘?豐得認為:師而不古的前提是師古,就是說不能離開傳統。書法如果沒有柳公權的味道就不精道,沒有顏真卿的味道就不富態,沒有趙孟頫的味道就不活泛,沒有歐體的味道就不雅觀,沒有王羲之的味道就沒有靈魂。因此,豐得的作品中,你能找到諸多名家的影子,但細究又一一排解,這就是他的特點。書到精絕方弄險,詩至妙極得豪吟。他的篆書藏頭護尾,貌豐骨勁,疏處可以走馬,密處不使透風;他的隸書扁平結構中暗顯縱橫活力,蠶頭燕尾間蘊藏鐵鉤銅折;他擅長的行書,則是草書和楷書相依相融的結果。近草,謂之行草;近楷,謂之行楷,楷行草三者不管以什么比例,一旦在他流麗明快、游絲引帶的筆墨間結合,便出現一系列奇妙的風景:近觀清泉穿巖,遠望流云出岙,聞之鴨舞鶴鳴,踏之風動岸草,聽之雨叩江帆,撫之竹搖藤飄。
“讀書驚日短,舞墨伴星稀”,豐得年過花甲卻精力充沛,正如探險者踏平坎坷,入海者已見蛟龍,書法寫作漸入佳境。靜觀豐得現場潑墨是一種享受,儼然一位指揮若定的將軍,執筆握管,號令三軍,成竹在胸,排兵布陣,動若風發,揮灑精神,飛舞龍蛇,劍指雄渾。霎時看,已是紙上春意鬧水秀山清,字間風雷動鼓喧旌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