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問堅貞為何物

爸爸老徐退休了，六十多歲的他，仍舊腰桿筆挺，帥氣逼人。可以想象，老徐年輕時候迷人的風采。

老徐對老伴也就是我的媽媽老陸一直恩愛如舊，兩人像一對初戀情人。對此我表示嚴重懷疑，認為他們在做表面工作。為什么這么想呢？因為老徐除了上述的生理優勢外，事業上也頗有建樹。他官至師級，轉業到地方，是廳級干部。他這樣的人，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不和女人沾染，實在是不可能。

有一天，老陸到老年大學上課去了，我把老徐堵在家里，想問個究竟。

我先設好了一個圈套，嚴肅地對他說：“老徐，你能發誓不對你的寶貝女兒撒謊嗎？”

老徐不知道我的意圖，爽快地說：“什么話！我干嗎要對我的寶貝女兒撒謊。我發誓，絕對不對女兒撒謊！”

老徐鉆進套子里了。

我亮開主題：“老徐，你這輩子有沒有做過背叛媽媽的事情？我指的是肉體上的背叛。”

老徐鬧了個大紅臉，道：“傻丫頭，怎么問這個問題來了？”

我說：“別問為什么，你只管回答我的問題。記著你發的誓哦！”

老徐沒有退路了，說：“我發誓，我這輩子沒有背叛過你媽媽。可以說，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成就。”

老徐以為過了關，卻不知，更難回答的問題還在后頭。

“那么，你有過出軌的念頭嗎？也就是說，你面對女人的誘惑，能像柳下惠那樣，沒有一點動心嗎？”

老徐的老臉紅了，欲言又止。

“記得你的發誓哦！”我提醒他。

老徐矛盾了一會兒，看著我說：“有過！我不是柳下惠。但我可以保證，我沒有出軌。”

“我不相信！”我說，“既然你沒有做成柳下惠，你怎么會不出軌？”

老徐定定地看著我，點燃一支煙，說：“好吧，今天老爸就和你擺擺龍門陣。”

我剛出生時，老徐就是團職軍官了。彼時的老徐，正值壯年，玉樹臨風，才華橫溢，位高權重，是女性心目中的男神。文工團的小芳對老徐崇拜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每每看見老徐，眼珠就不動了。小芳來自大城市上海，性格比一般人開放，又敢作敢當，即便在沒有改革開放的年代，她也下定決心追求比她大十來歲的老徐。

老徐作為過來人，怎么會不解小芳的風情？但他裝糊涂，以首長的威嚴來面對和拒絕小芳。小芳再豪放，也不敢在工作場所對老徐發起進攻，她只能用火辣而幽怨的眼神傾訴著她的狂熱和深情。

危機或者說機遇出現在老陸去北京協和醫院進修時。老陸走了，家里只剩下我和老徐。為了照顧我，老徐雇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當臨時保姆。

一天晚上，老保姆外出了。彼時，小芳躲在我家院子外等候多時，她抓住了機會，以匯報工作的名義闖入我家。她火辣辣地盯著老徐，說：“首長，我創作了一首歌曲，準備在八一聯歡會上演出，你先把把關。”

老徐矛盾良久，答應小芳匯報工作。其實，老徐除了不好意思趕小芳走外，還有一層意思，舍不得趕小芳走。小芳多美啊！年輕的皮膚指彈即破，秀麗的臉蛋如洋瓷娃娃，高挑的身材凹凸有致，還有她渾身洋溢的熱情之火。如果一個男人不愿和這樣的女人獨處一室，那他就是變態。

但老徐畢竟是老徐，他道德高尚，熱愛妻子和家庭，他沒有猴急馬跳，輕佻急迫，他板著臉說：“好吧，你唱唱我聽聽。”

小芳就唱了起來：你笑一次，我高興好幾天；看你哭一次，我難過好幾年。可是，你從來不對我笑，也從來不對我哭……

小芳唱著唱著就哽咽了，她淚如雨下，讓人不勝憐愛。

老徐被擊倒了，他忘記了自己的職位身份，忘記了整個世界，也忘記了在床上瞪著眼睛看著他們的我。老徐眼泛淚花，深情地看著小芳。不知什么時候，小芳已經躺在老徐寬厚的懷里。

老徐繼續忘我，任憑小芳解開他衣服的紐扣。

就在這時，我號啕大哭。老實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許是我尿急吧。這一陣大哭把老徐從忘我里拉回到現實中。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黨員、軍官、丈夫、父親。他斷然推開渾身火熱的小芳，說：“旋律軟了一些，歌詞也不上進。不能上！”

小芳還想反抗，又往老徐的懷里鉆。老徐再次推開她，又跑到我身邊，把我抱在懷里。

小芳哭成了淚人，問：“為什么？”

老徐不敢看小芳，摟著我哄我：“寶貝，別哭，媽媽很快就回來了。”

老徐不知道小芳是什么時候走的，就這么一遍遍地說著同樣的話，說到我酣睡了好幾回，直到老保姆回來，瞪著大眼看老徐，說：“首長，怎么啦？小璐怎么啦？你怎么哭成這樣？”

老徐再次回到現實，說：“心疼孩子了。”又說，“從明天開始，你白天帶孩子，晚上你回家，我來帶孩子吧。”

老保姆不解其意，說聲好吧。她哪里知道，我沒“怎么啦”，是老徐“怎么啦”，他把我當成了阻擋肉彈的“擋箭牌”。

一個多月后，媽媽回來了，老徐松了口氣。

老徐說得很投入，很動情，老眼汪汪的。我也眼淚汪汪，說不出話來，父女倆相對無言。好半天，我才從那種情緒中抽離出來，繼續我的問題：“老徐，那是你在軍營的偉大表現。畢竟軍營不同于地方，要求嚴格些，風花雪月的事情容易被撲滅。你轉業到地方后，手握重權，面對的環境更復雜，你還能擋住誘惑嗎？我可知道，我們單位的一個處長，人品很好的，也有三宮六院。”

老徐笑了，說：“沒錯，地方的環境更復雜，面對的誘惑更多。為了守住底線，你老爸老媽差點破產了。”

老徐又說了起來。

老徐轉業到地方后，官至正廳級，有求于他的人不計其數，取悅于他的手段花樣百出，輸送肉彈就是其中一招。

最驚險的一次是，有個地產商請老徐吃晚宴，老徐被灌醉后，陪酒的性感女郎扶他到酒店房間里。萬幸的是，老徐醉了，色膽并沒有壯起來，反而是完全疲軟，不省人事。而性感女郎也爛醉如泥，沒有進攻。

老徐半夜醒來，發現身邊躺著個熱乎乎的裸女，氣粗了。一番掙扎后，他的手伸向了裸女光潔的肉體。裸女也醒了，開始配合，兩人漸漸入港。更加萬幸的是，這個時候，媽媽打來電話，原來她闌尾炎發作，要去醫院。

這個電話又把老徐拉回到現實，他從床上跳起來，大聲呵斥裸女，揚言要給地產商顏色看。一邊罵著吼著，一邊穿上衣服，跑出酒店，向家里奔去……

經歷了這驚魂一夜，老徐深刻意識到，自己不是圣人，要管好褲腰帶，必須有一個外部力量來監督他。他想了很久，終于想出一個辦法。

這天，老徐和老陸坐在一起，嚴肅地說：“老伴，我有個慎重的請求，請你答應我。今后如果我晚上在外面，我倆的手機要隨時保持通話狀態。”

老陸不解其意，說：“錢多燒的啊？那你要是到外地，我們隨時隨刻保持通話，漫游你受得了嗎？”

老徐誠懇地說：“漫游受得了受不了我們不說，可你受得了我背叛你嗎？我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聳人聽聞。”

接著，老徐敘述了那驚魂一夜。

老陸先氣得面紅耳赤，但漸漸地理解了老徐，她甚至感激地說聲謝謝。

隨后，老兩口達成協議：但凡老徐夜不歸宿，雙方就一刻不停地手機連線，不必說話，但可以知曉對方的狀態，形成有效的監督。

有天晚上，老徐到下面視察，晚上回到賓館，開了手機，開著開著手機沒電了，雙方失去聯系。老徐趕緊充電，就在這時，一個女下級進來匯報工作。女下級濃妝艷抹，一身香味，一看就是有備而來。老徐慌了，急中生智，他把電腦打開，和老伴視頻。

媽媽的圖像出現在電腦屏幕上，老徐就坐在電腦前，周圍的圖像即時傳到老伴的電腦上。老徐正襟危坐地聽女下屬匯報工作。女下屬等了半天，沒逮著機會，悵然若失地告辭了。

老徐，以他大無畏的機智，保全了貞潔……

老徐說完了，我堅信他沒有撒謊，也沒有杜撰，我深情地摟著他的肩膀，表揚道：“老徐，你這輩子干得不錯！”

老徐“干得不錯”，并不是因為他有多高尚。他和大多數人一樣，食人間煙火，有七情六欲，但他有別于大多數人的是，他想辦法控制著情欲的肆虐。

老徐的經驗值得全國男人學習推廣，也值得全國女人學習推廣。我相信，真如此，愛情和婚姻會變得神圣而美好，博大而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