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秀色

青綠的菜葉，金黃的蛋皮，纖細的豆皮，烏墨的紫菜，一碗之中便是杏花煙雨，望不穿的秀色山水。

下午五點，異鄉街頭。天空，鉛灰色，微雨。大街上的交通燈變換著，雙向四車道車流，奔馳。獨自一人，驀地，悵然若失的感覺彌漫。一切繁華都與己無關，路人，光怪陸離，上演一幕幕離合。然后想起那個冬日暖陽的中午，那一碗餛飩，母親的笑。

身為江南女子，母親有一雙巧手。江浙一帶面食并不常見，像什么泡饃，韭菜盒子都是稀罕物件，但是餛飩不然。一個景德鎮的白瓷碗，一碗濃郁的棒骨湯，上面漂著小小的船兒。再輔以青綠的菜葉，金黃的蛋皮，纖細的豆皮，烏墨的紫菜，一碗之中便是杏花煙雨，望不穿的秀色山水。這是母親的餛飩，我的念想。母親有自己的事業，照拂家事不多，一年難得下廚幾次，自我離家求學更是少之又少。

外婆總是愛學母親包餛飩，但是一樣的材料，一樣的湯底，卻總是沒有一樣味道，嘴刁的我總可以吃出。外婆總是不解，母親卻說很簡單，好餛飩只在用心包，餡七分瘦三分肥剁到沒有筋，面皮要薄，用力要勻，中空灌湯，湯水要沸，起鍋要快……這都是“術”而已，餛飩之“道”只是“心”。所以母親包時那份專注是可敬的，似乎只有面對著賬簿時才有的情態，此時可見，但手法又是輕盈的，只一捏，方寸之間，美味無限。

思家便是思飲食，一粥一飯都是時光鐫刻下的美好。記憶中一段時間里街頭興起福建沙縣小吃，小餛飩，總是愿意光顧。在山珍海味、玉盤珍饈之后，一碗熱湯，便是鮮活的幸福。而福建人正是抓住了國人的胃，也抓住了國人的心，史鐵生說：“故鄉不是某塊地域，而是人在某個時段的某種心境。”也許端起餛飩的那一瞬間，往事如山，前塵隔海，那便喚作故鄉。只是于我，福建小餛飩總不及當年母親的手藝。

母親說過《菜根譚》里一句話：“秋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于是她不在湯底里加醋和醬油，幼時的我也有樣學樣，只是時至今日才品出那淡淡湯底中的濃濃情味。

前幾日胃痛，特別想念那碗餛飩，溫熱而舒適。恰逢母親來短信，便回了四字，安好勿念。母親回曰：安好便好！怎能不念？

六點鐘，華燈初上，雨停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