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情書

她是我外婆妹妹的小女兒，我叫小阿姨。

親戚們都說，小阿姨年輕時候，不漂亮，黑瘦，姑娘堆里，常是做背景的那位。她自個兒也知道自己不漂亮。可是外婆她們說：小阿姨小時候說話做事，處處露著聰明。

小阿姨選的夫婿，年輕時候可真的是個帥哥。他的相片，我見過，人高，國字臉，還深目高鼻，剃著青亮的頭皮，蠻像那個時候銀幕上的奶油小生。

這樣兩個人，卻做了夫妻。

現在小阿姨單位里見到他們夫妻倆，還會問：你們誰追誰的？

弦外之音，小阿姨懂。每一次她都中氣很足地回答：我追的他。

是的，當年是她追他。

第一次見面，牽線的是兩人的初中老師。他倆都是老師的得意門生，只是不同屆。

一個師范畢業在縣城里的初中當老師，是冉冉升起的教學新秀；另一個在部隊里搞科研，那地兒聚集了當時北大清華的許多高材生。青年才俊雖遠在邊緣異鄉，老家里卻有不少人惦記著給他做媒。

小阿姨貪他的帥，一眼瞧上了他。

可第一面，他就拒了她，說還不想考慮終身大事，不想耽誤姑娘。

小阿姨可不是輕易放棄的人。

等她養的孩子都出落得人見人愛時，小阿姨笑談當年情：自己年輕的時候，太黑太丑了，看到孩子他爸是帥男，就死命追。

她怎么追？寫情書！

現在是很少看到有人寫情書了，可是他們年輕的時候，寫信就跟現在QQ聊天一般，不要太流行哦。

都說小阿姨情書寫得好。

第一封，他沒回，第二封，也沒回，第三回，回了，某某同志，你好，你的來信收到，諸如此類的干巴巴的幾行字。

小阿姨不惱，心里暗喜：回了就說明上鉤了。她繼續寫。

她還給他打毛衣，寄他們老家的特產，甚至自己做的火腿熏肉梅干菜，這些個東西沒少落到部隊里其他小伙子的嘴里。

連她的來信也被小伙子們分享。后來那邊的小伙子們，都等著她給他寫信去，還要開一個讀她信的小聚會。

等到小阿姨第一次上部隊看他，小伙子競相請她吃飯。

當年的小姑丈身邊呢，也總有漂亮的小姑娘。小阿姨說：部隊里，女護士女學生更別提文工團的女學員，漂亮的可不少哩。

可他和漂亮女孩的戀情總是會慪氣，然后鬧掰。部隊里的小伙子爭著給小姑丈吹風，說還是她好。

他想想，真還算小阿姨是最愛。

成親后，小阿姨放棄老家冉冉上升的工作，隨軍去了異鄉陪他熬了近十年。

等到小姑丈轉業回到地方，他有了點職務，邊上的女人更多。

小阿姨說不怕，說咱不是賢惠嘛，越老越有魅力，怕啥？

要說工作，過日子，小姑丈真的是樣樣拿得出手。去了她家的同事常回來吹噓：那家里布置得，進去就想多待幾分鐘。

讓邊上人稱奇的是，這些年，無論日子好還是苦，她整日笑瞇瞇。連小姑丈也說，小阿姨這些年好像沒顯老。

夫妻做了幾十年，這幾年輪到小阿姨嫌小姑丈了，她嫌的是老頭子不夠可愛了，可想想當初是自家費了多少心追來的，決定還是要珍惜。

我常想打聽她當年的情書到底是怎么個行文，能打動一群小伙子的心。

小阿姨說，現在誰還寫情書呀，女人獨立，豐富，真實，男人一定會愛。一個男的，如果離不開這個女人了，就會結婚了。

有一句，她也講給我聽：女人丑，就得培養好心眼。好心=善良，眼=會看會做。

這話在我心里響了好長時間。

摘自《杭州日報》2013年1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