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3年(熹平二年),此時處于東漢的后期,社會經濟、文化發展極度鼎盛,但同時伴隨嚴重的土地兼并和豪強割據,社會矛盾已經很嚴重,然而還沒爆發戰爭,社會表面還一片祥和。熹平銅盤就是在這個現在看比較特殊,當時看卻很平常的年代下誕生的。

現在我們雖然看不到銅盤的樣子,然而可以通過銘文記錄的“圓常如月”、“伏螭形”,再結合漢代造型之雄渾博大來想象一下其大致外觀,當然“朱翠斑駁可愛”是清代潘志萬【1】先生在錦州黃山觀看到的銅盤生銹的樣子,最初的銅盤當是“圓常如月”、“清白為心”的。
熹平銅盤是當時姓李的一個大戶人家設計,然后請工匠趙良成鑄成,目的為了傳其家訓。俗話說“唐詩宋詞漢文章”,漢代駢體文賦盛行,銅盤的銘文自然秉承了當時流行的文風——“鏡有時晦,劍有時缺,何如此盤,圓常如月。清白為心,堅固為質,子孫世守,澡身浴德。”
文章開始說過,處于當時社會條件下的人不會覺得如何,如同我們永遠不知道哪天會地震一樣,當我們回頭看,會發現中國歷史上每一個朝代末期的表現似乎都是異曲同工——貪腐嚴重、貧富差距增大、中央對地方控制能力減弱、官民矛盾深化,而當這些矛盾到達臨界點時,便會爆發破壞性的活動,也就是進入黑格爾評說的、中國歷史常用的“循環往復”一詞中去。李氏家族是一個有文化傳承的家族,在當時應該也是一個名門望族,因為青銅器不是一般人有資格鑄的,若是如此,那么李氏對政治和社會中的一些現象必然會比一般人敏感,因而此時鑄此銅盤并不是隨意為之。
讓我們用白話意譯這段銘文:青銅作鏡,可正衣冠,可鑒行端,然而鏡如紅顏,會隨流年而黯淡;青銅作劍,可蕩賊寇,可抱不平,然而畢竟“兵者,不祥之器也”,剛強鋒利的東西容易斷折,鏡和劍皆不能長久,它們怎么能比得上這個銅盤,如月般圓滿、清白?子孫們應當世世代代恪守這個銅盤所體現出來的品質——身心、品德都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堅忍不拔、不屈不撓!
當然翻譯一下味道就變了,我們讀完原文多少會有些感動,感動的應該不是這些在小學品德課里出現過無數次的詞語,而是古人家庭教育的方式以及人之所以區別于動物而該有的品質——正能量的東西不僅體現在救災之中。有時,家庭教育,一種家風祖訓式的傳承在某種意義上更接近于本源。

熹平銅盤十年后便迎來了黃巾起義,接著是三國、兩晉、五胡、安史、五代十國……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們承受著太多的戰事,然而千年后此盤還能為清人潘志萬先生得觀、得拓、并記之,然后讓我們看到,也算是一種緣分,也更證明了此盤的“堅固為質”。
通過扇面的書法來看,潘先生當時應是臨摹的此盤銘文的拓片。雖然銅盤外觀不再,然而漢隸之博大氣象讀者可以了然。子侯先生在落款中對親家說“今未知尚存否”,筆者也搜尋了一些資料,當前連錦州黃山觀都搜尋不到,也更無從考證了。
寫到這里,筆者突然想到了金庸先生在《書劍恩仇錄》里的兩段文字,一段是乾隆送給陳家洛的一塊玉佩的銘文“強極則辱,情深不壽,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一段是陳家洛憑吊香香公主的悼文“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雖文體相近,而個中滋味各不相同,讀者可細品之!
當然,這是題外之話。重要的是,銅盤從收藏和考古上來說是有價值的,從文學與教育上來講只是文字內容的一個載體,承載著中國普世的、健康的家庭教育觀,單單“清白”、“堅固”二詞,估計得讓當今多少土豪劣紳以及他們的二代們汗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