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情緣

作者簡介：段世珍，1945年生，姚安縣棟川鎮金家屯人，本科學歷，高級教師，曾在《云南日報》《春城晚報》《云南建筑報》《荷城文藝》發表過作品，現居昆明。

泰國密紅算省密窩村，是泰北與緬南交界的一個小山村，離泰國清邁5小時車程，步行到泰緬邊界，卻只用15分鐘。我們一行4人為尋找失散65年的親人，2013年11月千里迢迢找到這個小山村。

青山綠水環抱的密窩村，山清水秀樹成蔭，生態環境極好，雖說是“村”，其實是一個小壩子，村子中間二百多畝水域，清澈見底，魚蝦遨游。湖邊山腳水泥路環繞。湖的北邊平緩的山坡上，一棟棟、一排排整齊的洋房和綠油油的大小茶園交織，山腳下緊和湖邊相連的是餐飲商店一條街；湖的東邊是茶樓和民居，湖的東北角有一條通往山間的石子路，路的兩旁是居民，再往前走十多分鐘就是泰緬邊界了；湖的西邊山坡上有診所及隱藏在林蔭深處只能見到房頂的別墅，山腳下是一叢叢金黃色的野葵花；湖的南邊是壩埂，壩埂下面是一大片民房和菜地交織的民居，民居間有街道、商店，民居的一側還有小學；湖的西南交界處是龍王廟，龍王廟的設計擺放全是中國元素。龍王廟的下面是泉水，順山腳流淌。無論站在湖邊的任何一方，都能看到湖邊的房屋、樹木、別墅及天上的藍天白云在湖水中的倒影。

美如世外桃源的密窩村，過去是緬甸管不了、泰國也管不了的地方，八十年代末，泰緬邊界劃定后，密窩村才訂在了泰國的版圖上。這里過去是國民黨軍隊敗退大陸后，李文煥師、段希文師敗退到這里來安營扎寨的大本營。可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現在這里已沒有了軍隊的影子，卻成了泰國著名的旅游小山村。山坡上一棟棟的小別墅，就是旅館，每個標間每晚1500泰珠（約合300元人民幣）。來這里旅游的大多數是臺灣人，想必是國民黨老兵的后代來尋根的吧！過去這里滿山遍野的山坡都是軍隊的罌粟地。后來軍隊不存在了，臺灣有識之士就出資把罌粟園改造成茶園，并把茶園分到家家戶戶。現在，當地居民都還記得分茶園給他們的恩人。

這個小山村建設得如此美麗，水泥路四通八達，房前屋后果樹成蔭，菜地交織，民風民俗也好得很，晚上單車、摩托車路邊停放，商店也沒有卷簾門，有門也不上鎖，據村民說村里不會發生東西被盜現象，一家不要一家的東西。湖西邊的小山坡上有兩個診所，一個是臺灣開的，一個是泰國開的，村民打針吃藥都不要錢。村民還說村子里的住戶，點電燈、看電視、煮電飯煲不出錢。如果家里有洗衣機、電冰箱、電風扇就要交電費了。村邊的小學是全免費的，但教的是泰文，這個村的小學生很辛苦，白天在村中小學讀泰文，晚上要到離村三公里的漢語學校讀中文，當然也是免費的。讀初中、高中就要到離村一個多鐘頭車程的密紅算城去讀了，當然要條件好一點的人家才能送小孩到城里上學。這個村村民的福利待遇這么好，我不知道支持這些福利的經濟基礎是什么？村民也說不清，我猜是那些商店、餐飲、旅館的稅收吧，還是來自什么地方的善款。

密窩村的村民都是中國人，由兩個部分組成：一是國民黨老兵的后代；二是因為緬甸戰亂，千辛萬苦逃難到這里來的緬甸華僑難民，但要在這里出生的人才能報泰國戶口，才有泰國國籍，所以，很多逃難到這里居住了幾十年的難民都沒有取得泰國戶口和泰國國籍，他們只有泰國的暫住證，辦不了泰國護照，出不了國境，只能在泰國漫游。相反，這些難民在密窩村生的子女，都有泰國戶口，都可以辦泰國護照。因此需要起房蓋屋的人家，都要用有泰國戶籍的子孫名字才能申報，大表叔及他的三個子女都沒有泰國戶籍，因此，他們三家的房子都是以表叔孫子女的名字申報，才蓋起來的。

這個小山村的人，都愛看中國中央電視臺節目，特別是中央電視臺四頻道節目，更是天天再看。他們最希望大陸和臺灣早一天統一，最關注釣魚島形勢。他們對中國強大感到自豪，即使是國民黨老兵，說起美國差中國很多錢，他們都因為自己是中國人而感到特別自豪，有的老人告訴我，他是李文煥的兵，又有的老人告訴我，他是段希文的兵，他們都希望中國強大，希望中國越來越好，更希望中國大陸和臺灣早一天統一，他們就死也瞑目了！

小山村的剩余勞動力，好像都有人組織外出打工，去香港、澳門、臺港、上海的都有。一般家庭都是男的外出打工，女的帶著幾個小孩在家養豬、種地、采茶、管理家務。男的掙到錢就回家蓋房子，整個村的民房都只蓋一層，基本上沒有二樓。堂屋的后墻都擺著一張貢桌或貢柜，桌上擺著香火、香爐，香爐后邊有的家放著祖宗靈位，很多家沒有祖宗靈位可放，就擺放姓氏靈位，但家家供桌上面的中墻上都貼有“天地國親師”大位，大位兩邊都是“忠”、“孝”、“仁”、“賢”等內容的字框。每家的堂屋后墻都裝點得輝煌嚴肅大方，走進堂屋后墻，讓人有一種不敢大聲出氣的感覺。房子的主人每天都有在貢桌下燒香，瞌頭的習慣，這個村三百多戶人家，窮的、富的都很少，平常人家多，原先的國民黨軍人，有錢的都出去了，去香港、臺灣、澳門、美國定居去了，錢少的或無錢的才留下來。

這個村有部分村民，他們只知道自己的祖輩是中國人，卻不知道是中國那里的人？還有的只知道自己的父輩、祖輩是云南人，也不知道是云南那個縣那個村的人？他們最困惑的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根在那里？尋根問祖是他們最大的心愿！他們想找到中國親人，知道中國的故鄉是什么樣子，最好能到祖宗墳前瞌個頭，把祖宗靈位放到密窩村的堂屋貢桌上。密窩村的“思鄉族”，都把“家門”當成親戚，村里另一金姓人家，把金鳳有表叔家當親戚走動多年，但實際上兩家除共同姓金外，沒有任何關系。這戶金姓人家，只知道自己的老家在云南，卻不知道在云南什么縣，什么村？這戶金姓人家的女主人，尋找他在大陸的大哥金祥春，二哥金字祥，二姐金鳳英。他們的父親叫金應成，母親叫鄭小石。多年來，他家托人打聽也沒什么結果。這家人在密窩村是有錢人家，開商店、開飯館、日子好過，但因為找不到祖宗的根，心里糾結，他們家盼星星，盼月亮就想早一天找到中國的故鄉，找到家鄉親人，在祖宗墳前磕個頭，了結思鄉情！我對他們說，我們回中國后，一定盡心盡力幫你們尋找，萬一找不到，你們就把云南省姚安縣當成你們的故鄉，把姚家人當你們的親人吧！說不定你們的故鄉真的在姚安，你們的親人真的是姚安人，因為姚安除了金家屯外，還有好幾個村有金姓人家。

思鄉、尋根、尋親是中國人故有的文化元素，也可以說是中國人故有的人性符號。我們乘飛機千里迢迢從昆明飛到泰國清邁，又轉坐小車二級公路轉三級路，再轉山間小道，車程5個小時到達泰北緬北交界的小山村密窩村，為的是尋找離開姚安縣金家屯六十五年，現已86歲高齡的表叔金鳳有。了卻他老人家做夢都想見到家鄉親人的思鄉情。我們一行4人：有金鳳有表叔的親弟弟金鳳華及一個侄子，兩個侄女。能夠在這邊遠偏僻的異國它鄉小山村找到離開家鄉幾十年，無任何信息的表叔金鳳有，是因為我2011年6月追尋父親足跡，到緬北大水塘為父親段開榮掃墓，順便了解父親飄泊異鄉的生活……

此消息在緬北華人難民圈不翼而飛。傳到了因為戰亂從緬北大水塘逃難到緬中東枝的華人難民村，后又傳到了泰緬交界的偏避小山村密窩村，我們才接到了金鳳有表叔還健在的國際長途電話，我們所有親人激動萬分，他老人家盼望家鄉親人能去看望他，于是我們才有了尋找泰北偏避小山村密窩村的計劃和行程。

金鳳有，姚安縣金家屯村人，一九四八年因逃“壯丁”與同村表兄段開榮及金鳳翔、金光亮四人出遠門，至今65年，和家人失去聯系，這次見到家鄉親人，喜極而泣。密窩村的中國人，都為他老人家高興，都羨慕金鳳有老人，能盼到中國親人來看他！

據老人家口述：他們四人當年離開金家屯后，挑鹽巴等貨物走老銀廠（今鎮康、果敢一帶），后被國軍（國民黨殘匪）追趕到緬北深山老林“大水塘”淘生活，后來也想回中國但回不去，只好在大水塘安了家。一起逃到大水塘的云南人很多。后來緬甸戰亂，戰火燒到了大水塘，大水塘的房子三四年中二次被燒光，住在大水塘的人也多次被趕出大水塘，最后一次是大姑娘有12歲那年（大概是1969年）被趕出大水塘的。他和表兄段開榮拖兒帶女被趕到緬甸南渣拉，在那里淘了一年半生活，南渣拉又開始打仗。段開榮表兄舍不得他在大水塘的果園和松子園，就拖家帶口回大水塘去了。表叔說他的內人（老婆）不愿再回大水塘，就隨大流被軍人追趕到緬甸東枝。從此他和表兄段開榮就再也沒見過面。表叔他們在東枝過了幾年，生活再也淘不下去，又一路逃難到密窩村。金鳳有表叔一共生有七個子女，三男四女。只可惜在逃難途中老婆和三個小孩病的病死，餓的餓死。表叔一人把剩下的三女一男扶養長大，現四個子女都成家，三個和他在密窩村，還有一個姑娘成家在緬甸東枝。他的子女對他都很孝敬，生活上衣食不成問題。但他和三個子女都沒有泰國國籍，辦不了泰國護照，出不了泰國邊境。表叔老來，非常想念中國老家，想念姚安金家屯，想念金家屯的親朋好友、兄弟姊妹、侄兒侄女，想念和他一起玩泥巴長大的小伙伴！這次我們千辛萬苦找到他，看望他，他高興萬分。激動地說：“能見到你們，死也能閉眼了。”

但愿密窩村的“思鄉族”都能找到中國故鄉，找到故鄉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