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報戰功和被形象的長城

初春，綠色還沒“長成”，很多樹丫蒼涼的伸向天空。我穿行于北京郊區密云一個名叫泉水村的一條小道，上山去尋找500多歲的墻子路長城。

墻子路長城很有特色，據說是因為它擁有全國惟一的一處V字形長城。對我來說更有意思的發現是城磚上有字模的較多，看樣子都是磚坯做好后，工匠用字模壓進磚坯側面的，再送進磚窯燒制而成。這里的文字為：“河間營造”、“河間營”、“萬歷十年沈陽營秋防中部造”。墻子路長城距離并不長，但起伏很大，坡度大約達到40-50度。上山的時候大家幾乎都是要手腳并用才行。下山時，最標準的戶外動作是背過身體來下行最安全。

在明代以前并未見到任何有關墻子路的史料，只是到了明代為了防御北方蒙古族與女真族的入侵，于明洪武年間開始修建墻子路城，又重建于萬歷三年。多少次對長城的考察讓我有這樣一種疑惑：從長城的修筑特點、線路方向、位置、材料等來判斷，80%是沒有實質上的軍事意義的。只有在主要的交通要道，關隘的小部分才具備實際防御功能。漫長的防御工程，防衛部隊自己的交通運輸、物質供應、兵力快速反應，武器的配置變動幾乎都是不可能順暢實現的。遠離城鎮的崇山峻嶺中的敵樓，誰來解決物質供應？如此陡峭的長城路段，騎馬行走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物質調配，食品消耗，士兵和軍官的換防都是難題。更不用說，關外的蒙古騎兵可能出現在任何一條狹小的山谷。這時候，100公里外的士兵聽到消息再徒步過來，還得爬山，這樣的防守幾乎是毫無勝算。

然而長城為何特別在明代被大量修筑呢？有種說法，明代的萬里長城是先有“預算”的建設工程，這種“預算”的本質是貪污，是一個各級貪官可以從中得利的國家的投資。預算越多越好，工程越久越好。萬里長城很可能是明代的一個形象工程。

為了使形象工程得以繼續，夸大其效果不言而喻。官報的嘉靖二十四年，蒙古騎兵20萬攻入墻子路。冷靜分析一下，20萬騎兵，糧草輜重需求量多大？按一個成年男子每天以一斤糧食計算，一天的消耗就是20萬斤。戰斗持續10天，也要200萬斤糧食。沒有卡車的年代，就算馬車馱運，一輛馬車按2500斤計算，需要800架馬車。這樣的戰爭規模，不可能是當時的蒙古部落可以承受的，20萬騎兵也是根本無法組織起來的。所以，有充分理由懷疑明代這些邊關的軍事沖突，絕大部分的規模不會超過幾千人。如果真是20萬鐵騎費半天勁從如此偏僻小關殺進來，根本不可能就在通州，順義一帶逛逛就回草原了。恐怕明王朝早在嘉靖年間就要提前結束了。

虛報戰況一是為了開脫自己，二是為了向朝廷要錢要糧，三是升官發財。大量的虛假的軍事通報，地方官僚和軍事將領自然更加夸大長城的重要性，使得朝廷不得不大量的投資過來。哪里有工程，哪里就有油水嘛。

黃仁宇先生鉆研過明代的興亡原因。他分析認為，明代的最終崩潰，和它未能建立起來一個國家預算和決算機制，不能像英國一樣，可以做到在數字的層面來管理國家。其實后來的清朝也未能做到這點，也就是說當時的中國，根本算不得是一個現代意義上的國家。

英國，作為工業革命的先鋒，首先在國家管理上實現了“數字化”管理，在GDP還不如中國的時候，卻先一步進入國家稅收管理、預算安排、決算制度。在工業，教育，國防，交通等方面實現了國家的垂直有效的管理。大清王朝，連國家的外交需要統一管理，國家的國防需要統一預算都茫然不知。長城，如果說在春秋戰國時代冷兵器，還有很強的軍事防御和威懾功能的話。1000多年后的明代，已經進入火器時代。明代的軍事家們仍然是在保守落后的思維之下，繼續固守過時的軍事思想。長城，對于明王朝來說，幾乎失去了實質上的軍事意義。它實際上成為了當時的統治者的心理防線。時光荏苒，滄海桑田，如今的萬里長城依然吸引著大家，它的價值在于古代建筑，在于歷史文化。甚至在于戶外旅行，唯獨不在軍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