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常待的地方有三個:劇場,酒店,機場。排練從每天下午一點半開始,在什剎海的國家話劇院舊址三樓排練場。我的成名作《生死場》就在此誕生。這棟樓破破爛爛,沒一個完整的沙發,但多大的明星都得來這里排練,比如《生死場》的倪大紅、韓童生,《紅玫瑰與白玫瑰》的辛柏青、高虎,《青蛇》的袁泉、秦海璐,《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殷桃、李光潔。
很多時候,導演是演員的一面鏡子。我對他們的糾結特別敏感,這時就得第一時間指出來,要是說不透,我就會直接演示一遍。我不是演員,但導演得最明白演員,也最明白表演。戲一遍遍地過,有時候一句臺詞能被重復持續五分鐘。
很多演員找到我,希望能和我合作。我在烏鎮藝術節上碰到之前合作過《四世同堂》的殷桃,她又和我說“希望能繼續提高一下演技”演員都覺得戲劇純粹,光排練就得幾個月,巡演可能演一年,演完后絕對不一樣了。我問殷桃能不能演朱麗葉,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后來真演的時候,才發現不是她擅長的乖女人形象,有點困惑。我很懂得調教演員,就和她說,你先用家鄉話重慶話說臺詞,找找犀利的感覺,她一試,馬上就明白了。

很多人問我在排練場上罵不罵人,我修佛,脾氣比較平和,不會亂罵人。我知道演員和我合作緊張,得多鼓勵,但我會時不時直接“損”一句,給演員提個醒。劉曉慶就說,導演有時“太損了”,話在心里跟針扎一樣。
戲劇演員必須專業,一場話劇演出最低票價100元,最貴可以上千,你有多大魅力讓人花一千多塊來看你?都夠普通人工資的幾分之一了。
我導戲的標準,是看演員能不能演得“舒服”,演員演舒服了,這戲就對了,氣兒就順了。每天的排練持續到晚上九、十點,有時候甚至到午夜。他們走了,我不能走,得繼續改劇本。《羅密歐與朱麗葉》這個戲,我推翻了已經完成的一版劇本,重新又寫新的。等演員排練完,我開始寫第二版的劇本,寫好了第二天就練。一個多月的時間,雖然都是早上五點睡,但我把劇本趕出來了,并且排得特別中國,覺得這才算對得起莎士比亞。
作為國家話劇院的導演,我的硬性規定是每兩年給院里交一個劇本。體制外的導演不會有任務要求,但要做很多雜事,獲取演出執照、訂劇場、考慮投資回報等等,場次不夠就有風險。
我的創作頻率是一年一到兩部戲,排練完了,會帶著戲到處巡演。一部戲可以在一線城市連演十場,二三線城市演兩三場。戲劇的演出市場不一定和當地經濟掛鉤,它不像電影,動不動成千萬上億票房,它對當地人的文化水平、知識趣味都有要求。北京上海是一線演出市場,廣州只能算二線。我們體制內的導演也受市場化的影響,尤其是有點名氣的,當初以鮮明的個性為人所知,千辛萬苦培育了一個市場出來,現在那么多的演出公司都來找我們合作,希望我們拿作品反哺市場。掙錢是好事,只要干凈就行。
所以,我就從一個城市飛到另一個城市,從一個酒店住到另一個酒店。我的新戲《羅密歐與朱麗葉》剛剛在香港演藝學院完成首演。赴港演出前,我提醒演員們下了飛機不要著急吃海鮮,容易拉肚子,影響第二天演出。都是經驗。
我小時候喜歡畫畫,學過體操也學過京劇,不過都不是心甘情愿的。我最愛看戲,當初中央戲劇學院的導演系錄取分數比較低,就考進去了,陰差陽錯地由看戲的觀眾成為了排戲的導演。對我來說,戲是我唯一的牽掛,如果不是為了戲劇,我估計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