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古典文學四大名著之一——《紅樓夢》,一二百年來名聞遐邇,影響極為深遠。研究《紅樓夢》的流派便有十多家,學術專著多之又多,以數百種計,可以說已成一門顯學,亦成為我國一種文化現象,彰顯出歷史文化的開放進步。20世紀80年代北京名作家端木蕻良還出版了他嘔心瀝血,慘淡經營十余年的長篇歷史小說《曹雪芹》(一、二部)受到好評,本文寫到的清初江寧織造曹寅的藏書事跡意在告訴廣大讀者特別是海內外許許多多藏書愛好者,正是金陵“鐘鳴鼎食詩書簪纓”之家優越的學習環境和極豐富的“棟亭藏書”成就了曹寅孫子曹雪芹這位天才的偉大的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的誕生。而不朽的經典巨著《紅樓夢》的出現也為整體上沉悶壓抑陰霾多多的清代文壇鍍染上一抹瑰麗的永難消泯的亮色。我們完全有理由為之感到慶幸。
一
引起筆者對曹寅藏書事跡關注的是近年來二三則相關報道,上世紀90年代初北京出版社出版的文史資料精華匯編《文苑擷英》中選刊了我國當代著名版本學家雷夢水的《書林散葉》一文。文中提到“臨清徐梧生,以藏書之富聞于世,平居矜惜,不輕示人,其書之存定興者,歿逾十年,丁卯(1927)秋悉為北京文奎堂,晉華書局,待求書社三家所得。凡數千種,其中善本不少。惟宋陳仁子撰《牧萊脞語》二十卷《二稿》八卷影元抄本,鈐有曹棟亭印記,諸家書目多未著錄,只見《四庫全書》存目(知不足齋叢書)。曹氏《靜惕堂書目》作陳仁子叢脞錄,蓋誤而已。周叔弢先生以重值收之,此后傅沅叔先生亟假傳錄,亦可見其難得而可貴矣”,其二云《攻媿先生文集》120卷,宋婁鑰撰,宋刻本,每半頁十行,行十八字,左右雙欄,版心記字數,下記刻工姓名,白口,并鈐有“長白敖槎氏董齋昌齡圖書印”“棟亭曹氏藏書印”“滇生之印”“慧海樓藏書印”。據傅氏《藏園群書經眼錄》著錄,該書已歸臨清徐梧生收藏,傳世極稀,彌足珍貴,最后輾轉歸北京大學圖書室庋藏,惟尚缺首冊。在上世紀50年代間亦由北京中國書店收書時,巧遇原書首冊,當售歸該館庋藏。
其三云:1950年冬,某日,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胡小石去夫子廟逛古舊書市,于三山街上私營匯文軒書店無意間發現一垛古舊書。他翻了翻見內有民國年間出版的《散曲叢刊》《昆曲萃選》《況岳全傳》《繪圖本薛仁貴征東全傳》等皆很一般。但他卻意外地發現書堆里有三冊宋刻本《仇池筆記》(不全)作者為大詩人蘇軾,內扉頁上鈐有“棟亭藏書印”、“一清珍賞”閑章各一。胡小石驚喜不已,遂出16萬元錢(即16元)將書買下攜回城西石鐘路寓所。他是位有成就的古典文學專家,精通詞曲,又是名書法家,只是他對古籍版本沒有專門研究,半年后,陳方恪、傅抱石、張慧劍等金陵文化界名流上胡家玩,談詩論文又縱論書畫,意興酣暢,胡小石出示了“偶然得之”的宋刻本《仇池筆記》。大家都很感興趣。陳方恪建議胡小石不妨將此書送給學者吳天石(新四軍老干部,上世紀50年代后期出任江蘇省教育廳長,慘死于文革初期狂潮中)。因為吳天石業余最愛研讀《紅樓夢》,對金陵曹氏家族興衰史也頗有研究,胡小石本性情中人,也就同意了。兩天后,他親將宋版《仇池筆記》送往西康路16號吳天石家,令吳“驚喜無比”。胡小石在日記中記下了這次淘書賞書贈書經過,此亦可見當年南京知名文人書畫家之間的關系是較為真誠平和的。
二
南京城西的烏龍潭公園據稱是曹雪芹在《紅樓夢》中以華彩絢麗筆觸刻意描述的賈府中大觀園的主要園區,上世紀90年代初,這兒召開了首屆《紅樓夢》和作者曹雪芹的學術研究會議,并建起曹雪芹紀念館,館前石拱橋畔還建起漢白玉雕就的曹雪芹像。這位大作家生前歷經秦淮風月繁華和困居北京香山下白云疃村,饑寒交迫,堅持“著書黃葉村”的悲歡際遇。他的靈性卻得以升華,朝朝暮暮,曹雪芹塑像似對著一泓碧波、明城墻、清涼山和樓房參差林立的市景沉思。近年來,據說耗資達6億元的紅樓夢紀念館已接近全部竣工。它位于熱鬧的城中大行宮東邊原大行宮小學地帶(清初這兒即是江寧織造府之西花園)規模宏敞,樓閣回廊典雅精致古色古香,重現出舊日織造府一部分的風貌。而二三百年前,曹寅的棟亭恰就在西花園內。
早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醉心于《紅樓夢》并作學術研究的蔡元培、俞平伯、吳組緗等名流學者都曾來踏勘織造府西花園遺址,張愛玲(她在80年代于美國出版過《紅樓夢魘》一書)也曾幾次從上?;毓枢l南京曹氏家廟和烏龍潭、隨園等地懷古尋夢。幽思縷縷不絕,70年代中期美籍華人學者紅學家趙岡、周策縱先后來這兒作尋夢之旅,那當兒大行宮小學書聲朗朗。歷經滄桑的假山石群都還存在,只是古老的棟樹早已茫然無存,代之以解放后種植的桃李樹和扁柏樹楓榆樹。校園里處處青綠色,令這兩位海外學者感觸多多,在文章中都集中寫到了曹寅和棟亭。
曹寅生于清順治十五年(1658),字子清,又字棟亭,號荔軒,西堂抄花行者,出身于八旗世家,父親曹璽于康熙初年出任江寧織造,干了二十年,享盡榮華富貴。說起來織造僅是主管絲綢錦緞等紡織品生產供應的官職,似很難以與坐鎮一方的總督巡撫和將軍【如清廷在江寧府(南京)就設將軍一職,正二品,向由滿族人擔任,負責統轄駐地八旗部隊】相比,但康熙帝為了鞏固清廷對經濟富庶文化發達的江南地區的統治,特授予江寧、杭州、蘇州三地織造以特殊的權力。密令曹璽曹寅父子、孫文成、李煦等織造監視當地各級官吏的動靜。收集政經動態,隨時以密折奏稟皇上。故而,曹氏父子等都是被視為康熙的家臣(又稱包衣)寵信有加,曹璽任江寧織造之初,于府署西花園植棟樹數株,春華秋實,蒼綠可愛。因結亭其間,題額棟亭,命寅、宣二子其中,曹寅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繼任江寧織造,顯貴三十年,泊然無他嗜好,惟性耽書籍,有“書淫”之目,積書十萬卷。海內藏書大家季振宜、徐乾學所藏書籍,不少為曹寅所得,結交秀水朱彝尊,曝書亭藏書,皆抄錄副本。如《石刻鋪敘》《宋朝通鑒長編紀事本來》《太平寰宇記》《春秋經傳闕疑》《三朝北盟會編》《后漢書年表》《崇禎長編》《隸續》諸書。棟亭所藏宋魏鶴山《毛詩要義》三十八卷,宋刻本。阮文達采進西庫遺書時,亦未曾見。海內更無第二本,后為上海郁松年所得,遂卓然居郁氏宜稼堂藏數十宋槧之冠,曹寅藏書之處雖以棟亭著稱,而書籍大多實藏于西堂。西堂在哪兒?是不是就在棟亭所在的西花園或附近?這兒有必要作一些說明,曹寅出任江寧織造以后,又先后四次兼署兩淮鹽政,加通政司街,權勢顯赫,名聞江南,他家在南京揚州、儀征等地擁有十幾處園林宅第。最為著名的當然是位于大行宮以東的小利濟巷和漢府街等一帶的江寧織造府和烏龍潭隨園一帶的“大觀園”,樓亭閣宇曲廊園林蔚為壯觀。但令不少紅學專家感到困惑的是曹寅藏書的西堂究竟在哪里?因為曹氏主要宅邸園林別墅中并無西堂之名。而棟亭只是曹寅兒時課讀之處,由此引起紅學界眾說紛紜,迄無定論。不過,上世紀70年代后期南京鼓樓坡下東側一處殘破的清代古建筑群卻引起文物考古界人士的關注,據稱古宅原主人為擔任過清代中葉按察使的方觀承(其墓道在城西清涼山,民國后期尚存),方氏后人和其他居民均稱:方家宅邸原為曹寅家所有,雍正帝下旨查抄江寧曹家后,其宅邸園林別墅分別歸于隋赫德、方觀承等官員。方家這些宅邸高墻深院,共五進,雕梁畫棟,古樹參天極為幽靜,舊有“頤德堂”“聽荷軒”等匾額,亦有“西堂”之匾額,解放初悉被毀除,以掃盡封建色彩。方氏后人們都據家傳口碑而記得,西堂即為連著書房的藏書房,藏書數萬卷,曹頫(曹寅兒子,接任江寧織造之職)遭雍正整肅后,家業飄零,毀于一旦,藏書大半歸曹寅外甥昌齡,少部分則散失……這一說法似有合理基礎。因此一處曹氏私宅邸與江寧織造府和其附近的西花園棟亭只隔三四里,西花園棟亭似是曹氏三代織造宴游交際、接待同僚文友和京城高官的場所,它的旁邊便矗立著康熙題字的一座御碑(碑亭巷地名至今仍存)。而西堂所在的那一處宅邸距古臺城和雞籠山上晨鐘暮鼓梵音相接的古雞鳴寺就近多了,臺城那邊便是一碧千頃的玄武湖?!盁o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辈芤@然很喜歡那兒清靜幽僻的藏書讀書環境。這也合乎情理。當然此一說法尚不能成為定論。嘉定藏書家、詩人張云章為曹寅晚年好友,稱:“吾于天下獨未識者,此翁?!薄傲形荻膸炀哧?,姿子所取,吾將共其討論?!贝瞬貢幖粗肝魈?,規模還真不小,像一座小型圖書館了。張云章所作《曹銀臺西堂張畫竹三幅,余為作歌》詩云:“不讀五千卷,無由入此室,插架數萬軸,過眼胸已悉?!辈芤幱小稐澩俊芬粌?,不分卷,以類分錄,凡三千二百八十七種(遼海叢書本,補總目,共分四卷)?!安貢鴪D記有”棟亭曹氏藏書。“曹寅還是一位有建樹的出版家,以刻書著稱,內廷御籍,多命其董督,雕刻之精勝于宋版,海內所稱“康版書”實自曹寅始。他奉旨刊刻《全唐詩》,特出錢從揚州泰州招聘熟練刻書工匠40人。工薪從優,允攜家屬一至二人,妥加安置。繼而又選刻棟亭藏書,有《曹棟亭五種》《棟亭詩抄》五冊,《棟亭十二種》和《施愚山學余全集》、《曝書亭集》等共近90種,規模之浩大,令人贊嘆。
三
曹寅作為清代大藏書家之一,無疑為祖國歷史文化作出了一定的貢獻,江南地區特別是六朝古都南京的歷史人文環境對他和家族造就出的較高文化品位顯然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明末清初崇禎敗亡,滿清鐵騎呼嘯南下,遂有“揚州十日”“江陰屠城”等慘禍迭次發生。清廷以極為兇殘血腥的手段平息了江南士民的反抗,也在歷史上留下難以抹去的斑駁血痕。留都南京由于一些文武重臣爭先獻城投降倒是避免了大屠殺慘劇的發生。對文物遺存和市井文明的破壞也少得多。大藏書家丁雄飛建于城西烏龍潭上的心太平庵藏書閣,周亮工的城南高家巷(今四圣堂)賴古堂藏書樓及其長子周在浚建于城南南桃葉渡附近的藏密庵藏書閣等均能得以保存,實為歷史大不幸中的一件幸事。江南地區經濟恢復也很快,只不過二三十年,蘇浙兩省田糧稅賦收入便又領先于全國。促進了文化事業的發展,雖說文網羅織,興過數十次文字獄,但尚比不上后來的雍正乾隆兩朝時期那般嚴酷。順(治)康(熙)時期,金陵藏書家尚有張白云(云乳山房)、龔半千(即大畫家龔賢)(草香堂)、李匡候(遁園藏書閣)、鄧元昭(青黎閣)、劉西澗(玉谷堂)、車敏州(螢照堂)、方子唯(文園)、余鴻客(竹圃)、朱嗣宗(洗影樓)、陶爾茲(佛樓)、顧以牧(醒園)、路子儀(憩遙情閣)、吳介茲(節霞閣)、朱林修(青溪書屋)等三十余家,大多為中、小規模??煞Q為同時期全國之冠。以書香文化給那個動蕩稍以平息,為滿清統治已趨鞏固的時代作了一種無可奈何的點綴。曹寅的藏書條件當然最為優越,藏書也最多。這是順理成章的事。而且至關重要的正是物質條件雄厚,任是民間再珍貴的善本秘籍他也能買得起、弄得到。曹雪芹博覽群書,文化功底深厚正仰賴于曹府中極豐富的藏書?!都t樓書》中以大量絢麗華采的文字鋪寫了榮國府寧國府生活的奢華,這都是有所依據的。江寧織造府規模宏偉,富麗堂皇,樓臺亭榭等建筑達三百余所,園林七八處,富甲金陵一方,主要依靠的即是曹寅的官位??滴跄觊g,江南地區生產漸恢復、紡織業尤為發達,南京城南仙鶴街三山街黑廊巷等地已擁有絲綢錦緞機坊織戶近一萬家,從業人員五萬以上,秦淮河兩岸朝朝暮暮機梭聲此起彼伏,頗為興旺。地方官府及織造府的課稅收入極為可觀。曹寅雖算不上是大貪官,但也不可能是個像兩江總督于成龍及百余年后陶澍、林則徐那樣的清官。說他是“泊然無他嗜好,惟性耽書籍”的書呆子、書癡,顯然是同時期布衣文友、清客們的恭維之語。他的一點俸祿無論如何供養不起府邸內的幾百口人(包括仆從家丁、保姆等)。何況曹寅稍有空便四處訪求珍本古籍不斷充實其西堂藏書呢?而且揚州的《詩局》長期歸曹寅管理,他資助過上百計貧困文人。
曹寅擔任江寧織造時期相當長,又兼任過兩淮巡鹽御使及通政司使,位不很高而權重。他通過親信在江寧縣花塘、殷鄉、江北浦鎮盤城村、江浦蘭花鄉等地購置良田五千多畝,租給農夫耕種。租金及糧油雜項收入就相當可觀。
清代的《振綺堂叢書》中有《圣駕五幸江南恭錄》一卷,在康熙四十四年(1705)的第五次南巡,寫到曹寅既在南京接駕,又以巡鹽御使的資格趕到揚州接駕。又記曹寅進貢的禮物共210余件,從珠寶古玩、云錦織金庫緞到西洋自鳴鐘、八寶盒,至少值十幾萬兩銀子?!梢娺@位史上留名的大藏書家完全懂得如何撈錢,并非多么清高。他乃是一個封建社會和皇權專制制度造就成的內心很復雜的人物。曹寅與另一聲名赫赫的蘇州織造李煦是親戚,李煦亦是康熙帝的親信。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康熙帝垂恩,令李煦與曹寅兼署理兩淮鹽政事務,分別為鹽政使、副使。這可是一個令官員們極為羨慕的肥缺,不亞于“織造”一職。他倆都利用這一官位撈了大量銀子。這里主要說說曹寅?,F尚無足夠資料說明曹寅曾去過通州、東臺、鹽城、海州等蘇北沿海產鹽區巡視。曹寅主要是搞“遙控指揮”,在蘇北各鹽區鹽場安插了一批親信家奴,控制一應事務,他們利用鹽政大肆盤剝灶戶、鹽工,從中倒賣,牟取私利。一批批的白銀流進了江寧織造府,供曹氏大家族揮霍浪費。曹寅極力拉攏揚州等地的眾多大鹽商,多次宴請他們。與他們勾結起來,中飽私囊。而對走私鹽販,曹寅和李煦的態度一樣,都力主嚴加防范,狠狠打擊,以保護官商和清廷利益。曹寅兼理兩淮鹽務共十年,他和李煦共弄到手三百余萬兩白銀,以致鹽政使司衙門中光是有賬目可查的虧空已達180余萬兩!數字驚人,遭到京官們參劾。據核算,僅曹寅就應賠還二十四萬兩銀子交皇庫!
康熙四十七年(1708)正月里,曹寅上奏自請處分??滴趸实蹍s公開批示:“曹寅、李煦用銀處甚多。朕知其中情由,故將伊等各欠二十四萬兩,令李際常(新任的鹽政使)以兩淮鹽課。余之銀代賠?!辈⒊妨瞬芤@一兼職,而李煦繼續兼任兩淮鹽政使。
何以處理特寬大?原來曹寅把弄到的百十萬兩鹽銀中的相當一部分用于幾次接駕事務上了??滴鯉状文涎?,曹寅都參加接待,是主要經辦人。揮金似土,大力逢迎“圣主”,康熙自然是心中有數的。
雍正帝登基后,不過幾年就對許多政敵進行嚴酷的清算。至于像江寧織造曹頫這些被雍正視為異己的大員同樣逃脫不了挨整的命運。而令人們感到慶辛的是曹寅畢竟遠比后來的乾隆寵臣和珅一流大貪官強得多,他在歷史和皇朝為他設置的特定環境中扮演了自己的角色。
他將撈到的大量銀兩中的相當一部分用于購書藏書,刊刻印行多種善本珍籍,并適時資助南京、揚州等地的一些貧困落魄文人,彰顯曹寅還是一個較有文化品位、有見識的歷史人物。這一方面是應予以肯定的。曹寅較能以平和謙恭的態度對待金陵文人和藏書家,從不利用官位和職權行巧取豪奪之事,在地方上口碑尚好。有一年,金陵城東“清溪書屋”主人藏書家朱林修因家中二人生重病,漸告不支,無奈之下抄錄出自己珍愛宋版書二十冊的書目,步行前往曹府,求見曹寅,欲出售這些書,以濟家中之急難。那日曹寅去蓮花橋畔下學堂拜望耆宿熊賜履,他擔任過東閣大學士兼史部尚書多年,為康熙朝重臣。因其弟貪贓獲罪。他不安于位,再三請求辭職。后獲允準退隱金陵,住清涼山下。下學堂為熊氏的城中住所兼藏書樓??滴踉谝獠芤O視熊的動靜,但兩人關系不錯,并不在家?;丶液舐勚耸?,看了朱林修留下的書目條。那是宋版《寶佑惟楊志》、《金陵景定志》、《山谷詩話》、《丁晉公談錄》、《東京夢華錄》、《邵氏聞見錄》等,非常之珍貴,且大多是曹寅藏書中所沒有的。他極想得到書,卻又不愿“趁人之?!薄S谑撬峁P寫一短函,并附上100兩銀子交管家當日便送往朱家。助朱林修緩解燃眉之急。至于售書一事,則表示過幾個月再說,出的價格比朱開出的價碼高得多。這令朱林修很感動。這事也在金陵文人中傳為佳談……
由此亦可見曹寅為人的可取之處。曹寅晚年時還曾將他出錢刊刻的《周易本義》、《曝書亭集》、《施愚山集》、《居常飲撰錄》等十種古籍計600余冊贈送給金陵二十多位寒士,這一善舉也很為世人稱道。曹氏家族衰敗后,曹寅所藏的幾萬冊書,大多歸于其長外甥富察昌齡【滿洲正白旗人,有過舉人功名,當過翰林院筆帖式(一種文官),亦為清代知名藏書家】。本文開頭提到的宋版《攻娩先生文集》120卷即是后來歸昌齡收藏的舅父曹寅大量藏書中的一種。歲月滄桑,流年似水,自清末民國以來,出現在北京、天津、南京、上海、漢口等地的古舊書店和文物市場的曹寅舊日藏書絕大部分是從昌齡后人手中流失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