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華工契約合同

閩南泉州是我國的著名僑鄉，據不完全統計，泉州籍旅居海外的華僑、僑裔總人數達800多萬人，他們分布在世界幾十多個國家和地區，其中集中在菲律賓、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各國家。泉州海外華僑如此眾多的原因：一是歷史上發達的海外交通；二是清中后期以后經濟落后而背井離鄉出洋謀生。而后者當中許多是通過“豬仔”販運和“契約勞工”等方式移民出國的。

對于“豬仔”販運和貿易，由于各類研究文章時?？梢砸姷剑蠹一蛟S不太陌生，然而，與之稍晚的“契約華工”，卻因少見諸報道，一般人知之甚少。近日，泉州發現的一份1868年簽定的華工契約合同，卻給我們提供了當時契約勞工的大量詳實內容，對我們了解包括當時“豬仔”和“契約勞工”在內的中國移民到達所在地國家后的工作、生活情況提供了第一手實物資料。

19世紀初開始，包括美洲大陸和東南亞在內的西歐資本主義殖民地經濟進入高速發展時期，然而由于此時慘無人道的奴隸制度已被廢除勞動力十分緊張，于是西方列強瞄上了適應熱帶、亞熱帶氣候體力良好且吃苦耐勞的華人。而有著長期出洋謀生傳統的閩南沿海一帶，老百姓在國內動亂不斷，災害頻繁情況下由此不斷掀起偷渡出國移民海外的高潮。

據史料顯示，當時主要是通過廈門的西方殖民貿易公司將移民送達目的地的，從1845（道光二十五年）至1876年（清光緒二年）這三十年間，其中前面一半時間是以偷渡販運方式進行，而后半段時間則通過公開方式進行，組織販運者通過張貼招工廣告并與報名者訂立契約，充當其開發殖民地的廉價勞力，人們稱那些通過簽訂契約合同方式到海外務工的移民為“契約華工”。當時的契約合同文本數量應該極多，然而，經過一百十多年的滄桑歲月，能完整保存下來的已十分罕見。

該份合同是印刷在一張高33厘米、寬22.5厘米紙質上的印刷品，透過光還可以看到一些暗紋防偽標志。整個合同內容用拉丁文書寫而成，在一些關鍵部分如雇主、政府代表、移民姓名位置都預留下需要簽名的空間。由于是印刷成品，相信該合同的相關規定條款在當時應該十分流行和通用，因此它對我們研究當時所在國的社會經濟狀況具有重要研究價值。

經過專業人員翻譯，我們得以了解合同全部內容，它是1869年一個叫賴輝的同安人與當時遠在美洲古巴（?。┕霞{哈伊布的雇主簽訂的一份移民契約勞工合同，相信當時還應該有中文的合同紙質文本。其中條款如下：

本合同有效期一年，自當日開始計算。

在本合同存續時間，本人工作時必須服從或其下屬（適用時）的命令。

本人必須工作的小時數取決于提供給我的工作的類型以及該工作需要的服務程度，這有待于本人所效命之人的決定，只要每24小時中給本人一小時午飯時間、一小時晚飯時間和接下來的十小時休息時間即可，這是因為本人每天最長工作時間不能超過12小時；除工作日內吃飯和休息時間外，按照給本人安排的工作的性質，雇主不得讓本人在節假日里做節假日內須開展的工作以外的工作。

本人還必須服從其他已規定的命令和紀律，以及《移民條例》第3章給予雇主的紀律管轄權。

作為工作報酬，本人工資為10硬比索，由雇主每月末支付。

此外，在生活方面，應向本人提供日常所需，并每年提供兩次必要的衣服換新。

當本人患病時，應在合適地方進行醫療，應向本人提供疾病持續期間會需要醫生和藥品的救助。

若患病未超過8天，且發病原因與工作和雇主意愿無關，本人可獲得醫療服務，這期間不支付工資，直到身體恢復后并再次為雇主工作。

若發病原因源于工作或雇主意愿，應在患病和整個健康恢復期間支付本人工資，如同未患病時一樣，按照為履行本合同而規定的條款來計算患病和健康恢復期。

本人知曉，預定一件期限結束后，按照條例第7和18條規定，本人應更新本合同或再次與選定的雇主簽訂一份合同，或自費離開古巴，或被雇主送到逃亡者集中地，如本人不同意，雇主必須通知地方當局。

根據上述條例第33條規定，本合同履行期間產生的問題完全由地方當局以尊敬的省長先生授權的保護人的身份予以解決。

從上面可以看到合同主要由雇主、華工、政府副市長代表三方簽訂而成，而省長辦公室也以第四方出現。從契約第五條至第九條內容可以看到一些看似公允的條款，如合同中規定了具體工作時間（12小時）和工資報酬（10硬比索），以及生病健康的責任問題。然而我們發現一旦契約，勞工和選定的雇主確定關系便很難有，否則，便會被要求自費離開古巴或被當作逃亡者送到一個地方看管起來（第十條內容）。因為除了獲得10硬比索可以基本確定外，可以說這些中國勞工的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如果無法與政府指定的雇主簽定一份合同，勞工的處境就會馬上出現問題，而按合同副市長為省長授權移民的保護人，而在實際操作上更應是雇主的保護人，因為合同中完全沒約定雇主違約的后果，那么這些就可以想象了，雇主和雇工的法律地位卻明顯處于不平等狀態。另外，從合同第三條內容看，雇工除了有限的吃飯時間和休息時間外，其余時間全屬于雇主，因此可以說他們有的只有勞動的自由，更談不上人身自由權利。

至此，這份契約合同是我們真實了解到清代后期“契約勞工”甚至更早“豬仔”被運送到西方殖民地后一些鮮為人知的生活勞動情況，以及他們與雇主及第三方代表之間的法律關系。從合同規定的內容條款來看，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19世紀初以來資本主義高超發展和積累起來的巨額財富是建立在包括中國移民勞工在內的世界各國勞動人民辛勤勞動和汗水基礎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