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熟博物館藏扇面釋讀

常熟博物館所藏明清書畫頗豐，僅以書畫扇面門類而言，所藏明代大家有：文徵明、文嘉、陸治、朱之蕃、董其昌、錢謙益等；清代則有王時敏、王鑒、王翚、查士標、惲壽平、劉墉、楊晉、唐俊、蔣廷錫、蔣溥、蔣寶齡、翁同龢、蒲華、任薰、楊沂孫等；近現代名家則有趙石、豐子愷、吳昌碩、黃賓虹等。這些名家，按其身份大致可分為文人士大夫、職業畫家、宮廷畫家（他們中的大部分也兼具政治家與鑒藏家的身份）和閨閣畫家、僧人畫家等，不同的身份使他們的作品風格呈現顯著的差異，但又有著相互影響和交融之處。

文徵明與董其昌——明清時期的江南文人筆墨

文徵明與董其昌在中國美術史上的地位極為重要，他們分別為吳門畫派與松江畫派的代表人物。其繪畫風格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了當時以及后世的一大批畫家，對明清時期的文人畫發展起了重要的作用。

蘇州城及其近郊，在元末就已經是文人畫的主要中心，盡管在明初，蘇州文人慘遭統治階級肅整，明朝的前一百五十年，繪畫發展重心向其他地方轉移，文人畫也因此發展遭遇阻滯，然而到了1470年左右，明代吳派大師沈周畫風成熟，繼起者有文徵明、陸治、文嘉、文伯仁、居節等，他們開始延續并發展了蘇州的文人畫。而文徵明作為吳門畫派的領袖，無疑是振興“吳派”的關鍵人物。

唐代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曾說：“自古善畫者，莫非衣冠貴胄，逸士高人，非閭閻之所能為也?！贝苏f影響甚久。近代陳衡恪則認為“文人畫有四個要素：人品、學問、才情和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蔽尼缑鞅闶蔷邆淞诉@“四要素”的文人畫家。常熟博物館藏文徵明行書扇面，應當是其行草風格成熟時期，即引退吳門后的作品。結構平正深穩，運筆使轉精到，流暢而不乏蕭散之味，可謂縱橫有度，張弛有道，氣韻生動。

文徵明的追隨者眾多，陸治是其中的重要畫家之一。陸治（1496—1577），字叔平，號包山。陸治善畫花鳥、山水。他的山水既受吳門派影響，也吸取宋代院體和青綠山水之長。如陸治《路斷潮平圖》，用筆沉著、注重用色，石綠和深赭色在金箋的襯托下色調明快而又凝重。

文徵明仲子文嘉（1501—1583），字休承，號文水。是文徵明繪畫風格的延續者與重要傳承者。文嘉精于古書畫鑒賞，畫得徵明一體，善畫山水，頗近倪瓚，著色山水具幽澹之致，間仿王蒙皴染，亦頗秀潤，兼作花卉。其畫風也為晚明時期文人繪畫風格的轉變作了重要的鋪墊。除此之外，文徵明的弟子還有陳淳、陸師道、王寵、周天球等，可以說文徵明及其弟子，是明代中期以后畫壇最引人注目的景觀。

明代晚期，在文徵明之后，又一位畫史巨匠董其昌誕生。董其昌是一位藝術理論家、書畫家。中國畫壇的中心因董其昌而由蘇州向松江逐漸轉移。董其昌的重南貶北之論，影響了“四王惲吳”。清代，王時敏、王鑒、王翚等承續董其昌風格，以元四家為宗，開創“婁東派”與“虞山派”，成為當時畫壇的主流。

由于文人畫家及其交游的圈子，通常有收藏、鑒賞之雅好，由他們審美與品鑒角度所發展的繪畫風格，通常手法上看起來與職業畫家、宮廷畫家的洗練精到相比更講究文人意趣。他們大多繼承傳統筆墨，或枯簡疏放，或爽朗秀潤，或細秀清幽，詩、書、畫、印相映成趣，注重審美情趣與精神境界，反映出明代中期以來中國文人書畫嬗變與演進的趨勢。而不少扇面書畫創作緣于文人雅士間的唱和、題詠，從而使其更具史料研究價值。

“虞山畫派”與常熟地方名家之作

清初崇尚古雅之美。對于這一時期的畫家而言，古人的風格成為他們山水畫作中的主題。

王翚（1632—1717），字石谷，號烏目山人、耕煙散人、劍門樵客、清暉主人等。常熟人。他融各派所長，將多種技法融會貫通，影響有清以來畫壇數百年之久。王翚山水扇頁一幅，為擬丹丘生（柯九思）筆意，作于庚子（1660），為王翚早期作品，用筆疏朗閑放。值得一提的是，王翚20歲時因所作扇面小景得到王鑒賞識，遂拜王鑒為師。可以說，王翚藝術生涯重要的轉折，因山水扇面而起。

？在王翚眾多弟子中，以常熟楊晉、唐俊、蔡遠、魚俊和蘇州宋駿業、吳縣徐溶、松江顧昉、嘉興金學堅等最為著名。

楊晉（1644—1728），字子鶴，號西亭，自號鶴道人，常熟人。擅畫山水，也工人物、花鳥，且造詣頗深，作為虞山畫派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海虞畫苑略》評其：“秀骨天成，山水人物，翎毛花卉，俱臻古人閫奧。而其畫牛，蹄角生動，不減韓太沖、戴惟高也?！?《國朝畫征錄》：“常從（王）石谷出游，石谷作圖，凡有人物、輿橋、駝馬、牛羊等，皆命晉寫之?！弊阋姉顣x之擅長與其師王翚相得益彰。館藏《牧牛圖》扇頁是一幅田園氣息濃郁的作品。畫面設色清淡雅致，用筆嫻熟朗潤。

唐俊，字石耕，工山水，其所畫《山水扇頁》，筆法精微，意境深遂，酷似其師。透過這些作者的作品，我們既能梳理其師承關系，從而對清代山水之正宗畫派的傳承與發展作深一步的探討與研究。

此外，清代常熟有“翁、龐、楊、季、歸、言、屈、蔣”八大家族，這些士族大家，人才輩出，有朝廷重臣和地方官吏，有軍事將領和實業巨子，有著名學者和文化名家。如言朝標，乾隆五十四年（1789）進士，擅詞賦，善書；如翁苞封，善各體書，工篆刻，有《翁苞封印存》傳世；又如屈大濩之子屈承懋（1839—1885），字仲豪，號侶蕉。善丹青，尤工花鳥。勾染精工，著色清麗；畫家龐薰琹祖父龐鴻文（1845—1909），字伯絅，號絅堂，江蘇常熟人。光緒丙子（1876）進士。官至通政使司副使；翁斌孫（1860—1922），字弢夫，號笏齋，江蘇常熟人。光緒丁丑（1877）進士，官至直隸提法使。

這些作者的筆墨傳世較少，其作既有藝術價值也有史料研究價值，為常熟博物館館藏特色之一。

“新虞山印派”的代表人物趙石 （1874—1933），初名鴻，字石農，號慧僧。因喜愛封泥古樸趣味，改號“古泥”。晚年號石道人、泥道人。天資聰慧，敏而好學，篆刻得李愚章、吳昌碩真傳，其篆刻方面的成就為世人所重，書法也有極高的成就，初學顏真卿，曾作詩《效松禪虎字》，以充滿景仰的口吻說：“松禪放筆作虎字，如虎深林坐嘯風。小子安能望其肩項，涂來卻與俗稱雄。”

其余常熟地方畫家如蔣寶齡、范循訓、吳銑、花元、王云、李笏等，各具特色，各有見長。

僧人之作

僧人畫在中國美術史上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早在唐五代宋元時期就已涌現出許多畫僧，在山水、人物、花卉、動物諸畫科中皆有建樹，與文人士大夫畫、民間畫工畫、宮廷畫師畫相捋，形成自具特色的“畫僧畫”，促進了明末清初畫僧群體藝風的成熟；從南宋梁楷、五代巨然、唐尉遲乙僧、李真、法常到“清四僧”，僧人由于地位和境遇，使他們的繪畫具有較強之哲學性、文學性、自然性，從而形成簡遠不凡的藝術風格。

光緒間曾任普陀山住持的蓮禪，所繪山水扇頁，為僧人畫作精品。此圖于扇面中部作一主峰，山腳下林木蔥蘢、湖水浩渺，一小橋連接了兩岸小丘，二高士駐足，遠景天邊青峰巖帶，在隱隱約約之間。此圖筆法古淡、空靈，富有詩意。

達受墨梅扇頁，畫的下方墨梅古樸靈動，疏落有致，逸筆草草，筆簡意足。晚清“海上畫派”杰出代表人物虛谷所作竹石扇頁，亦是展出中的亮點。虛谷（1824—1896），俗姓朱，名懷仁，號紫陽山民。新安（今安徽歙縣）人，移居揚州，同治、光緒年間寓上海。出家為僧。早年學界畫，后以擅畫花果、禽魚、山水著名。風格冷峭新奇，秀雅鮮活，無一筆滯相，匠心獨運，別具一格。傳其性情孤僻，非相處情深者不能得其片紙。

閨閣畫

清代女學者湯漱玉，字德媛，錢塘人。浙江杭州藏書家振綺堂主人汪小米夫人。《玉臺畫史》將古代女性畫家分為四大類：宮掖、名媛、姬侍、名妓，其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是閨閣名媛。閨閣派大多家學淵源，如趙孟頫之妻管道昇、仇英之女仇珠、文從簡之女文淑，馬元馭之女馬荃等等，她們大多是自幼習畫，不同程度受到父親或丈夫畫風的影響。作品題材多為簪花仕女、閑花靜草、小蟲魚蝶等，畫風多平和沖淡、清麗出塵。

仇珠作花卉扇頁，泥金設色紙本，繪鳶尾、瞿麥、雛菊、蝴蝶、山石。色彩明麗不俗，富有生機。仇珠，生卒年不詳。號杜陵內史。仇英之女。原籍太倉，寓居蘇州。畫山水、人物，精工秀麗，筆意不凡。《畫史會要》稱：“仇氏，英之女，號杜陵內史。能人物畫，綽有父風?！?/p>

錢大昕（1728—1804），清代史學家、漢學家。字曉征，一字辛楣，號竹汀。江蘇嘉定（今上海嘉定）。乾隆十九年（1754）進士。參與編修《熱河志》，與紀昀并稱“南錢北紀”。又與修《音韻述微》、《續文獻通考》、《續通志》、《一統志》》諸書。“……杜陵內史濡染家學，寫洛神飄忽若神，一掃脂粉之態，真女中伯時也?！?/p>

周淑禧，生卒年不詳。一作周禧，自號江上女史，江陰人。諸多關于周淑禧的記載足見其才華橫溢：朱彝尊《靜志居詩話》云：“……近趙凡夫子婦文淑端容，設色畫本草，曲臻其妙。江陰周榮公二女淑祜、淑禧臨之，亦成絕品。淑禧寫大士像一十六幅，陳仲醇謂其十指放光，直造盧楞枷、吳道子筆墨之外。今文淑真跡尚有存者。周氏姊妹花草，見者罕矣?！薄秼D人集》：“江陰女子周淑禧，處士周榮起女也。工畫花鳥，在徐熙黃荃間。好事者爭以餅金購之?！薄稛o聲詩史》：“澄江兩名媛，姓周氏，長名淑祜，次名淑禧。父仲榮，佳士也。能詩歌，亦善畫。二女以丹青著，花卉蟲鳥，用筆如春蠶吐絲，設色鮮麗，氣韻生動?！?/p>

馬荃，生卒年不詳。字江香，江蘇常熟人。馬元馭女，馬逸妹，龔克和妻，擅花卉，亦工書法，妙得家法。與惲冰并稱雙絕。

這些閨閣女畫家筆下的花鳥，用筆工整，設色典雅，以女性視角描繪自然之韻，人間情愫，別具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