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幾天,外地的文友來龍海采風,問起當地的特色文化,我推薦了本地的藝術奇葩——薌劇。它的道白、唱詞以閩南語為主,語言形象生動、風趣幽默、通俗易懂,是閩南廣大鄉村逢年過節時主要觀賞娛樂的項目,也是海峽兩岸文化交流的一座橋梁。
猶記得,逢年過節,村里總是要請某某薌劇團和布袋木偶團來熱鬧幾天。有時也會同時請兩個薌劇團登臺“斗陣”。小時候,我哪里懂得什么藝術不藝術的,小孩子嘛,圖的就是個熱鬧,歡快的節日里,那么多的繁文縟節,大人是顧不上“教訓”我們這些平時就頑皮的孩子,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們同樣忙得不亦樂乎!等到戲臺搭好,菩薩們已經在它對面臨時搭蓋的棚子里正襟危坐,等待著好戲開鑼。為了讓家人看戲時有個最佳角度,未到中午,我們這些小孩子便遵照大人的吩咐,拿了家里的一面塑料薄膜或者一張不用的舊席子、幾條板凳,在戲臺前占據好最佳角度。除了用磚頭、石頭壓住塑料薄膜、草席外,還要預防自己已經占有的位置被別人挪了去,因為這當中總會碰見領先一步的人。大家就盡量地將別人的地盤縮小一點兒,將自己的物件往里擠。于是,在戲臺正是開演之前,我們便要常常去“巡視”一下,如果正好發現有人在搞小動作損傷了自家看戲的利益,就馬上過去“理論”,不討回“公道”誓不罷休。看那熱火朝天的吵鬧勁,不知情的你一定以為會大打出手了!啊,不,不會的,大家都清楚理虧的一方很快就會乖乖地讓步。因為,“風水輪流轉,明朝到我家”,爭取下次先下手為強就是了!鄉里鄉親的,誰也不會太計較。
等到夜幕降臨,鄉親們肩扛手提著板凳互相招呼著前來看戲,當然,還有遠處的親朋好友。大人小孩大呼小叫,人聲鼎沸的喧鬧中,演繹著鄉親們一年中最開心、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光。歡快的鼓點過后,大人們沉浸在劇情的跌宕起伏與演員們的聲情并茂中,而小孩子們則是遠離戲場的,時而嬉戲打鬧,時而游蕩在戲場周圍的賣貨攤前,垂涎三尺著可望不可及無盡美妙的零食。小時候,薌劇和我最大的關系也是這樣,一般我們都是在鑼鼓喧天中嬉鬧,從來也沒有認認真真地坐在戲臺下看過完整的一出戲。
愛上薌劇,源于我先愛上了南宋愛國詩人陸游。隨著年歲漸長,我在廣袤的書海里遇見了他,讀到了他和唐婉的凄婉愛情。當我為這對苦命鴛鴦而扼腕嘆息時,忽然發現,不識字的奶奶竟然懂得這個故事。我當然不會相信這是所謂民間的口耳相傳所起的作用,細問之下才知道,逢年過節的那些薌劇故事原來是如此地深入民心,文化普及的作用是如此出乎意料地好。薌劇《釵頭鳳》講述的正是陸游和唐婉的愛情悲劇。于是,我愛屋及烏,吟誦著“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走近了薌劇,那一顰一笑、唱念做打,無不吸引著曾經淺薄無知的我。我深深地沉浸在極富閩南鄉土特色的唱腔和念白中。當大廣弦和二胡響起時,特別是那極富感染力的“哭調”被豐富動用時,伴隨著通俗的唱詞、生動的民間語匯,我深深地陶醉了。“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陳三五娘》、《呂蒙正》、《李妙惠》、《白蛇傳》、《安安尋母》、《肅殺木棉庵》、《貍貓換太子》、《殺豬狀元》、《五女拜壽》等等,戲臺前,我重新了解了許多民間傳說、故事,也懂得了如何辨別正義與邪惡、善惡與美丑。可以說,薌劇,用一種比教科書更為生動、通俗的形式教會了我看故事,說故事,想故事。
家鄉,在它豐富多彩的生活表現形式面前,我的知識顯得多么地粗糙啊!于是,我開始關注薌劇,知道了它是福建五大地方劇種之一,又名歌仔戲,是在臺灣歌仔戲和閩南改良戲基礎上發展而來。2006年5月,被列入國務院公布首批十大類518項非物質文化遺產。知道了薌劇上百年的發展歷史總與臺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知道了在悲歡離合的歌仔戲故事中,離多于合,悲多于歡的緣故;知道了它是閩南與臺灣同根同源、同一劇種的兩個不同名稱,是全國360多個地方戲劇中唯一橫跨海峽兩岸,為兩岸人們所喜聞樂見的劇種,也是最能代表海峽兩岸鄉音鄉曲的一朵戲曲奇葩。2010年11月,臺灣廖瓊枝女士率團來漳州參加“兩岸薌劇(歌仔戲)表演”,正是順應了閩臺宗親歷史文化淵源傳承互動的有力見證!
如今,時光流逝,而如絲的唱腔尚在耳畔嗚咽。在《神醫大道公》被搬上薌劇的舞臺后,在黨的第十七屆中央委員會提出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決定、黨的十八大提出要扎實推進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之際,我們期待著更多精彩的曲目被搬上薌劇的舞臺,走向更為寬廣的領域。
薌劇,豈止是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