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追隨

晚間散步，總是走著同樣的路線；總是要順路進晨風書屋去翻閱新書；總會在收銀臺看到活潑時尚的真；總會又想起歐靜。書店里的收銀臺原有兩個女孩，一個是真。另一個，原來是歐靜，現在去去來來，已換了好幾位。每次去書店想起歐靜，心里總要默默禱告，但愿她舍棄一切追隨的“愛”，能不負她，能成為她棲身的幸福之所；但愿她此后的人生能一路走好。

叫歐靜的這個女孩，本來是個長相普通而寡言的女孩子，因此，買了多次書，在她那里結了多次帳，卻一直都記不清她的模樣。

去年的年初，有段時間因為連續下雨，我停了好一陣沒出去散步，也就沒到書店去。再去的時候，她看到我一進門，就喊住我，從柜臺下拿出一只袋子，問是否是我的。一看到那只袋子，我的眼睛瞬間亮了。那只袋子里，有幾本書，一個裝了些錢的錢包，一把陽傘。錢不多，書也無所謂，但那把傘我很喜歡，因為那把傘，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我甚至想，要是撿到的人把錢包拿走，給我留下那把傘，也好！沒想到在我不再抱希望的時候，這只袋子，突然地，重現了。

我驚喜地接過來，連聲向她道謝，她笑了，嘴角邊的兩個小梨窩，星子般地一閃，緊接著露出一顆很有光澤的小虎牙。這使她那張平淡蒼白的臉，顯出幾分俏麗，一點俏皮來。我很驚訝地發現，有的人的美麗，非要被那一“動”帶出來不可，就像“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被氐郊?，察看了一下袋子，書、傘、錢包里的錢，一樣不少，心里因此充滿了對這個誠實細心的女孩的感激。

那之后，她又還原成那個普通的女孩，每晚坐在收銀臺后，或自己拿本書看，或給買書的人結賬、收錢，安靜得如一潭深水。

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發現這女孩變了，首先是她的衣服，色彩大膽明艷了起來，并且薄了，露了，人也仿佛變得愛說愛笑了，蒼白瘦削的臉豐滿了紅潤了些。她不在時，我跟真說起她的變化，真笑呵呵地說：“愛情的力量嘛！”

原來這女孩戀愛了。

后來再去買書，買單時，時會遇上她對著手機講個沒完，要喊她兩三遍，她才聽見，才對著手機匆匆說兩句，才掛斷，心神才慌慌忙忙地收回到收銀臺來。再后來，有時晚上晚點去書店，會看到一個高個子男孩和她坐在收銀臺后面，兩人低頭湊在一塊，嘰嘰喳喳，笑笑鬧鬧，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么高興事兒，但她那兩個頻頻閃動在臉上的小而深的酒窩，卻把他們的歡樂，毫不掩飾地往外盡情播放。

一直沒看清過那男孩的臉，直到有一天在大街上迎面遇上。男孩倒也算得上高大帥氣，不過他那用眼角余光乜斜著人的樣子，讓人很不舒服；那滿是青春豆紫紅瘢痕的臉上浮著的一點兇光和對人頗為不屑的神色，讓人更不舒服。男孩用一只自我感覺良好的手，有些松垮有些不太當回事地攬著歐靜的腰。歐靜卻依偎在他的身旁，一臉陶醉一臉信賴地把他當成她終身的依靠和歸宿一般。

這樣的男人，骨子里大都有些狠，可一旦展開攻勢來，卻對歐靜這樣乖順、柔弱的女孩有一種致命的誘惑力。而像歐靜這樣的女孩，卻是需要一個溫和、厚道的成熟男孩來疼她、愛她呵護她的。不過當時，我也只是隱隱地替她的未來擔心，倒沒想到馬上就接著發生的事。

后來這家節假日也照常營業的書店關了兩天門。等到再開門營業時，好幾天都只見到真一個人，不見歐靜的影蹤。問真，真告訴我，歐靜不來了，她家不讓她出來，不讓她和她男朋友來往。聽到真的這句話，我心中咯噔了一下，想，歐靜的父母到底是經歷世事的人，看人真切。真掃了我一眼，又說：“但歐靜已懷孕三個月了，她為此和家里鬧翻了?，F在兩人出走，不知到哪里去了?！闭骖D了頓，才又小聲說：“走的那晚，她拿走書店里的一萬元?！?/p>

想起半年前，歐靜把我落在書店的袋子，一樣不差地還給我時的情景，以及她和那男孩走在路上的樣子，驚訝、惋惜和深深的擔憂，讓我不禁心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