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池晨曲

住在滇池邊，每天早晨，我都去滇池邊的小徑上晨跑鍛煉。

在中秋的滇池邊慢慢跑著步，感到昆明早晨的空氣很冷涼，近日接連下了幾夜雨，真的就感到秋風蕭瑟、秋露冷涼如霜了。

夜幕逐漸拉開，晨曦漸露，臥在滇池西邊的“睡美人”——黛青的昆明西山逐漸清晰起來，睡臥得越來越遠，好像是攢著地方挪著窩睡，跟誰生氣或者開玩笑的樣子。隨著太陽慢慢升高，滇池邊逐漸溫暖起來。西山森林、滇池邊的竹林垂柳蘆葦，都清清爽爽，都顯得成熟美麗。秋日昆明的景色很養眼，空氣很養鼻潤肺潤膚。滇池邊的高樓街道，久經長長雨季雨水洗刷，都清清爽爽的，看著很舒服。昆明的秋云，也纖塵不染，清清爽爽的。被朝陽染成七彩的朝霞，像臉蛋紅潤健康、快樂迷人的姑娘一樣美麗。純凈美麗的朝霞，襯托著滇池邊的西山睡美人，襯托著靜謐的洱海，襯托著高原上的昆明城。在中秋的晨風里，滇池的水，像魚鱗一樣細碎光滑，一波波起伏前進，像稻浪滾滾，像姑娘在抖動著裙裾，像畫家筆下的流暢線條。

滇池的漁民，每天早晨，總是比我起得早，真的是勤勞辛苦。當我跑到滇池邊的時候，他們總是已經在滇池上劃著小船，撒著網了，一船的生機盎然，一船的生活氣息。滇池的這一個灣里，每天都有六七艘漁船，船不大，但是非常好看，看著漁夫漁婦們劃著這樣的小漁船，暢行在美麗的滇池上，流暢輕快，寧靜安詳，真的很美麗，我很羨慕他們。

他們劃著小漁船，離岸邊一段距離，有時離著三五十米，有時六七十米，忽而倏地一下蕩過來，忽而倏地一下漂過去，就像在鋼琴上或者胡琴上彈奏一曲輕快流暢優美的晨曲。晨曦、秋風、稻香、荷香、朝陽、鳥啼、漁歌、小船、斗笠、漁夫漁婦，好一幅滇池秋景圖，好一幅“獨釣寒江雪”的水墨，好一腔白發漁樵滇池上的曠世情懷！

聽得到小漁船上漁夫漁婦們隱隱約約的聲音，他們樂觀開朗、滿懷希望，他們很恩愛融洽、和諧默契，享受著雙雙對對飛舟滇池的幸福快樂。有一對老漁民夫婦，每天早晨總是最吸引我注意。他們大概有六七十歲，男的穿著老人們常穿的一套藍色衣服，戴著一頂藍色的帽子，女的就是昆明鄉間婦女常見的打扮，總是老婦人在船艄輕快地劃著船，老倌在船后一邊理著沉重的漁網，一邊一截截慢慢往滇池里撒網，不一會兒，滇池就被他們撒滿了一圈白色的漁網漂浮子。然后，老倌就開始用一個什么東西，咚咚咚地敲擊船底，或者是在敲打一面大鼓，或者是在敲打一只木桶塑料桶，由于他們的小漁船離著岸邊一段距離，我看不清楚。我問他們，老人家你們在敲打什么，大概是由于晨風和距離，他們也聽不清我說什么，沒有回答我，或者回答了我而我也聽不清。我就猜想，他們是不是在給滇池的魚兒們敲打演奏一支支晨曲，每天早上都這樣給滇池的魚兒們敲打演奏一支支晨曲，或者僅僅是想把魚兒們驅趕向他們撒下的漁網……看著滇池的美景，我總愿意相信，這些勤勞善良的漁民夫婦，是在為滇池的可愛魚兒們、美麗水鳥們敲打演奏一支支美麗的晨曲，他們演奏得那樣酣暢淋漓，那樣開心快樂，那樣樂觀開朗，那樣滿懷希望！

有一對中年夫婦，也喜歡把他們的小漁船劃近我跑步的岸邊撒網捕魚，我常常喜歡站在垂柳林里，欣賞他們恩愛默契、樂觀快樂、滿懷希望撒網捕魚的樣子。看著他們撒下網，敲打曲子，驅趕魚兒，我也跟他們一樣滿懷希望，希望他們豐收。這對漁民夫婦，跟老漁民夫婦很不同，他們是夫婦二人一起劃槳搖船，所以他們的小船在滇池上漂飛極快，身輕如鸛鶴天鵝野鴨。到了靠近我跑步這邊的水域，女的在前邊船頭上撒網，男的在船后劃槳，女的靈活手巧，撒網很快，等到網撒完了，女的在船前邊持槳劃船，男的在后邊咚咚咚敲打晨曲驅趕魚兒。

我總是懷疑，滇池上的漁夫漁婦們總是在朦朧的晨曦中咚咚咚敲打大鼓或者船底，會不會是給魚兒們放蠱，迷惑魚兒們，讓魚兒們上當，讓魚兒們自動鉆進他們撒下漁網圍成的包圍圈和網眼。細細地聽，靜靜地聽，漁夫們咚咚咚敲打的聲音，確實如鼓點，雖然單純，卻也有節奏起伏，好像也流暢優美有韻味，所以，我總是覺得，漁夫們，是為滇池的魚兒們演奏優美的晨曲，演奏的高山流水悅耳動聽，像給魚兒們放了誘惑它們上當的蠱一般，魚兒們就自動上鉤了，自動鉆進漁網了。

此情此景，忽然叫我想起《笑傲江湖曲》。在寧靜的早晨，在涼涼的晨風中，泛舟滇池，可以近看西山的美麗，可以仰視高天的純潔，可以欣賞水天茫茫，靜觀鸛鶴天鵝野鴨在水云間起起落落。

西山逐漸褪去，太陽躍出東邊的彩云海，陽光逐漸濃起來、稠起來、熱起來。我用手機咔嚓咔嚓拍照滇池早晨的美景，拍照漁夫漁婦和他們的小漁船，拍照滇池邊的蘆葦水草垂柳，驚嚇出了一只野鴨子，她撲棱一聲向深水區飛去。

細腿纖纖修長紅艷的丹頂鸛鶴，一襲白衣，一副優雅怡然自樂的樣子，在滇池水面上時而優雅劃過，時而活潑騰飛，起起落落，好像是在跳舞，舞姿十分優雅迷人。有一些丹頂鶴落在滇池淺水處的蘆葦叢中小憩，梳理羽毛，等待時機捕魚。一只只翠鳥，像青春勃發的少女，忽而飛出柳林竹林，忽而飛落滇池中的蘆葦叢。小漁船靜靜劃過，戴著竹篾斗笠的漁夫漁婦，還在撒網捕魚、收網取魚，咚咚咚敲打演奏著滇池晨曲。一對青年漁夫漁婦把竹篾斗笠放在船艙里，少婦撐著一把紅艷美麗的傘，在沐浴滇池秋日的晨風和燦爛陽光，小伙子在埋頭理順漁網，沿著船舷撒網，精心設計著天羅地網、包圍圈。全身白衣裙的鸛鶴，全身灰黑衣服的野鴨子，暢游在滇池水波里，起起落落，都好像是在為滇池晨曲、為漁民夫婦演奏的晨曲伴舞，當然，其實鳥鳴聲、微波聲、秋風聲、人語聲，也是合奏成了一支晨曲，漁夫漁婦的劃船、撒網、捕魚、敲鼓敲船板或者木桶，也是一種優美的舞蹈，是為滇池上的種種東西種種生命合奏的晨曲伴舞。這一切，使得滇池的早晨顯得十分靜謐美麗迷人。

一群個頭比麻雀大得多的野鳥，在滇池邊的竹林柳林里覓食，起起落落，我想看看它們是些什么鳥，那么快樂開心，就停止跑步，輕輕走近它們，但是這些可愛的小家伙，反應太敏捷，很快發現了我，噗嚕嚕飛走了。

細雨蒙蒙的早晨，我也喜歡撐著傘，去滇池邊看風景，朝雨滴滴答答敲打著水面，似淘氣的孩子在東一腳西一腳地率性跳舞、歡快瘋跑。朝雨叮叮咚咚，滑落滇池水中，如擊鼓，如鼓點；朝雨細細密密，如針腳絲線，穿梭織布，把五百里滇池和周邊的稻田荷塘紡織成一匹濕潤、細滑、精美的布。

到黃昏，我披著晚霞，去滇池邊散步，常常能夠遇上漁民夫婦劃著小船、滿載著收獲和快樂歸來，辛苦了一天，從頂著晨星在滇池上表演漁舞、敲打演奏晨曲漁歌開始，忙到了暮歸，船槳在滇池中愜意地劃出舒暢的小夜曲，槳聲和諧舒暢，水聲和諧舒暢，滇池水中的魚兒幸福地喋喋。整個滇池水面披撒下一縷縷七彩絢麗的夕陽，美麗得驚人。我對著滇池里歸來的小船和漁夫漁婦隨口問一聲“老人家，還有魚嗎？賣一條給我？”或者“大哥，還有魚嗎？賣一條給我？”，他們往往高興地告訴我“賣完了，沒有了”。我每天早晨都到滇池邊跑步，欣賞他們搖船、撒網、擊鼓、驅魚，每天黃昏都到滇池邊散步，看他們賣魚歸來，他們都認識我了，知道我不為買魚，只為看看他們，與他們說說話。

浩瀚無垠的滇池，放縱五百里的滇池，煙水茫茫，水天相接，隔開了紅塵俗世，隔開了喧囂紛爭，隔開了功名利祿，隔開了爾虞我詐，戴一頂返璞歸真的竹篾斗笠，駕一葉扁舟，泛舟滇池云水間，有起伏青蔥的西山、煙波浩渺的滇池為映襯，捕魚為生，與白衣素雅的丹頂鸛鶴、一身灰色平民服裝的野鴨子為伴，不怕世人笑話，不看他人眼色，在朝陽里敲打一支晨曲漁歌，在夕陽里演奏一支夜曲，表演一段活色生香的木船漁夫斗笠竹槳舞，笑傲紅塵俗世，好不自在爽快！

煙波浩渺的滇池，一艘樸拙的小漁船，一頂金黃的竹篾斗笠、一領褐色的棕蓑衣，把喧囂煩擾的紅塵俗世隔在了鬧市區內，隔在了另外一邊，把西山滇池這一片小天地隔成了世外桃源，西山滇池這一片小天地有了幾分世外桃源味道。多想，也能夠戴著一頂高雅的竹篾斗笠，搖著竹槳，劃著這樣一艘小漁船，輕輕快快地飛過浩渺美麗的滇池水面，多想與心儀的美麗女子泛舟五百里的浩渺滇池，真的是“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喜茫茫空闊無邊”，聞著滇池邊的稻香，沐浴著滇池朝陽，小漁船輕輕飄搖而過，垂柳如秀發飄搖在水中，蘆葦叢里野鳥在享受著天倫之樂，我和我心儀的女子，在滇池上撒網捕魚，演奏歡快、充滿希望和活力的滇池晨曲，與世無爭，笑傲江湖。

選自《都市》2013年第12期，原刊責編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