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印象（組詩）

珠穆朗瑪的雪

從極西之地飛來

大寒之境，大美之象

一場叫珠穆朗瑪的雪，絕對的幸福

傾刻把我覆蓋

找不到恰當的比喻

唯有兩行熱淚

與天地同悲

純凈到極致的純凈，狂暴到極致的狂暴

除了雪，沒有誰

能卷起陽光的炙烈風的凜然

刀光劍影，十面埋伏，天地同輝

鷹笛滑過荒原的霜痕

一只鷹不懂埋怨，它簡單地轉身

就撕開了天地

鋪天蓋地的雪，沿著高原的輪廓

紛紛而下

等待贊美的生命

被海慢慢托起，崢嶸著海的氣息

帶著偏見的高度，隱在云端里

偶爾展露絕世的容顏

雪下高山

傳唱千年的民謠里

我傾刻而成

一片花海，一片青稞

以及，一片草場和一片羊群

唐古拉

唐古拉

巨大的礫石是一條分界線

之上，是皚皚雪峰屹立萬年

之下，是縷縷溪流奔向無盡東海

礫石之間的荒原

一部族群在夕陽中衰老死亡

一部族群在晨曦中繁衍新生

空中，無盡的星光與我們同在

行走在唐古拉

我沒有憎恨也沒有熱愛

動物和植物在這里隱秘地加減

簡單地交換

一只水鳥，紅紅的喙上

叼著生存的可愛

一叢艾蒿，纖弱的身子

高舉著單瓣的花

不停地在風中吶喊

蒼茫唐古拉

我不得不擁抱的存在

在冰雪的寒意里堅硬地生

在氈毯的包裹下柔軟地愛

一頂黑帳篷與一個老阿媽自成天地

她們寧靜而沉默的眼神里

一個年輕人狂舞著牧鞭

頭羊所指

是一片如花短暫的草原

唐古拉，大河之源

當我的頭顱超越云端，我看見了你的澎湃

冰雪融化為水的掙扎

水浸潤草根的纏綿

泥土被洪流帶向大海的無奈

唐古拉，生命之源

如果你的荒蕪就是永恒，蒼茫就是習慣

我一定要做那粒埋進凍土的草籽

等待著刺破春天

可可西里荒原上的一塊礫石

我不是荒蕪

我穿越風雨的洪流，身上刻滿滄桑

我不是冷漠

一朵野花緊緊抓住時空

綻放在我的額頭

我是可可西里荒原上的一塊礫石

體內的那條魚

活在億萬年的追憶中

從黑漆漆的海底到陽光燦爛的山原

超過了生與死的跨度

我驚喜啊，美麗的時空的浮雕

我不是荒蕪，可可西里不是禁區

生命的極地，只能極致地生存

矮小的芨芨草褪下秋天的種子

想要飛翔

藏野驢的蹄印

深深地釘進大地

沉重的蹄聲還在空中回響

還有藏羚羊，他們在逃亡中成熟

遷徒中咀嚼

在裸露的星光里

守護著自己的底線，守護著生存

可可西里荒原上的一塊礫石

風蝕不朽，雷擊不碎

有如孤寂的星空下

橫空出世的墓碑

身軀里奔騰著鈣與硅

象征著生的華美，死的永恒

野牦牛

除了野牦牛，誰都高處不勝寒

高原之舟

遠比傳說和贊美更加震撼

在白雪覆蓋的荒原深處

野牦牛

黑衣如氅，犄角如刀

有如雪山劍客

絕然卓立，獨自成為一座山峰

那是孤獨的王者，一頭野牦牛

行走在荒原深處

遠方川流不息的車輛

讓他感到茫然

唯有昨夜真實的食物

正在口腔里反芻

既然離開了伙伴，選擇了獨孤

便再無回頭之路

在荒原的更高處，稀疏而矮小的牧草

營養不良

千年的積雪比她的色彩

更為殘酷

耐苦耐寒，耐饑耐渴

如果可以選擇

我不要這樣的贊譽，更不要這樣的生活

孤獨的王者，沒有朋友只有天敵

不干涉別人的生活

但誓死捍衛自己的領地和尊嚴

直到力竭而亡

這是性格決定命運的真理

或者，衰老于荒野

在某個風水寶地，把自己埋葬

大雪覆蓋青稞地

一場大雪，覆蓋了萬里青藏

坡上那塊小小的青稞地

失了蹤跡

我懷疑

埋藏在泥土之下的那些紡錘形種子

是否能把握自己的命運

傳說，青稞是大麥的先祖

被好事的云雀帶到了洼地平原

變成了麥

不過，麥亦保留了青稞的鋒芒

青稞芒與麥芒

這兩個看似不同的事物之間

原來有跡可尋

這個故事

有如游牧民族離開了草原

終將會被時間改變

即便擁有先祖的血脈，也會越來越淡

那塊小小的青稞地

掛在海拔4500米的高坡

風調雨順的光景，能打下很多青稞

千百年來

在青藏

溫飽著，引領著，祝福著我們的先民

大雪覆蓋，兆豐年。我的擔心沒有根據

種子不能在雪中發芽

但卻可以在雪中蓄力

當雪過天晴，太陽再次光臨

村寨中的男女老少

就會載歌載舞，盛裝出行

青稞是青藏的康莊大道

無論是從青稞到糌粑，還是從青稞到美酒

高原都不再寒冷

因此，那塊小小的青稞地

除了被人們耕耘和收獲

還被人們膜拜和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