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歌(組詩)

深歌：峨眉

我要和你一起去峨眉

不為云海

不為日出

為七彩佛光不幸中的萬幸

為緣和姻

我要跟

迷途的你一道

前往寺里

向高僧請出道路和箴言

讓心，遇見心

你和我，兩個孤兒

共同回憶來世

發現今生

爾后，抱頭痛哭

在塵世的高處，在金頂——

深歌：逍遙

風斜斜，雨細細

走入江南某座小小的石拱橋

我丟失了耳朵

遇見簫

人生不必押韻

上闕與下闕之間

我讓楊柳岸曲折婉約讓月亮

再次拋錨

趕考途中，拐進

王員外家后院跟大小姐幽會

我之所以放棄前程

因她低眉一笑

江山偏安

社稷偶爾也會來一點動蕩

我愛桑麻歸燕和笤帚

愛杯中的酒

水榭外，蝶戀花

眾丫鬟手執絹扇，驅趕流螢

我們猜拳行令撫琴論詩

不聽勸告

歲月漫長，春宵苦短

竹搖影，靜悄悄

我不再找我

此時，我在煙雨迷蒙的宋朝

深歌：癡迷

此時，我正在讀一張照片

我首先喜歡上的

是那排柳樹和那口池塘

它們適合成為背景

接著，我被一望無際的荷花感動

她們羞愧地停止了鮮艷

后來，我猛一抬頭

就看見了你

美得如此清潔如此決絕

讓我沒有理由堅強

更沒有理由知道今夕何夕

最后，我想到了天鵝

想到了她的肉

就這樣，我無恥地變成了癩蛤蟆

深歌：北方

北方偶爾不是北方

是一個人

當我說

北方真的很冷時

并非怪罪

那里的風那里的雪

在她結冰的目光

和刺骨的

語氣里

天呀那個寒

地呀那個凍

我不由自主瑟瑟瑟瑟

抖起來——

深歌：酉陽

親愛的，你去過很多地方

從南到北從遠到近

深圳廈門紹興青島大連

可是，誰跟你打過一聲招呼

內蒙遼闊，你沒有馬鞍

黃河奔流，你不會拐彎

到了九寨溝，照舊心生哀愁

你小鳥一樣奔走

一直找不到棲落的枝頭

唉，此生此世

你最該去的地方是酉陽

那里有民謠的火焰

有八十萬座從不關門的桃花源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冉

深歌：草地

寬闊，平緩，細致，柔軟

叢林外的草地

因你的到來發生通感

你側臥著，恰好

跟河岸平行。盡管晴空如洗

你仍舊沒姓沒名

陽光透過樹林

給你的額頭帶來一小塊陰影

睡或醒：失敗的婚姻

停頓有理，小憩無罪

笑容無可厚非

唯有記憶值得懷疑

這蝴蝶，這花朵，還有你

彼此混淆，難以辨清

淚水往往多余

你是誰的花，誰的蝶

誰的女，誰的妻

唉，誰的誰，都不是，此刻的你

深歌：廣場

那么多人，不帶身份證

從冷漠的黃昏，走進熱鬧的廣場

除掉外衣，脫下鞋子

開始瘋狂地跳起佳木斯舞

之前，他們換掉了臉

誰也不認識誰，便用不著防備

他們把憂傷和恐懼

掖進腰間，便有了成噸的歡樂

人潮洶涌。歡笑席卷

一張張臉一張張臉一張張臉

時而青，時而綠，時而紫

最后統統變得蒼白

你站在人群之外，看夜色

朝廣場包圍過來——

熄滅了，燈火。熄滅了，歡樂

你的心，亮著：一毫克寂寞

深歌：蒙太奇

梳妝臺

貓流淚

大紅床

臺燈睡

陽臺外

河瘸腿

大月亮

抱不回

打不開QQ打不開郵箱打不開微信

手機碎

臂摟肩

空酒杯

深歌：女王或機器

我在摸索你

聲音里那些小小的尖刺

我在收拾你

目光中散落的玻璃渣

我在清理你

深夢內部傾倒出來的囈語

我在逮捕你

時分時合的魅影

我在體會你

無端喘息的波浪

而你的淚水無以品嘗

你的仇恨

比美貌對未來更加無助更加絕望

請調整轉速

請把你驕傲的螺帽

松一下

再松一下

深歌：微信

1KB，2KB，3KB，4KB……

這微弱的流量

可否將你

那一聲長嘆傳到我有缺陷的耳畔

下載是難的

你的笑，分散在不同的文件夾里

你的憂傷

大到沒有程序可以解壓

當陽光灑遍大地

我卻瞎掉了

我的心兒，是空間遼闊的硬盤

但網絡已經連接不上

親愛的，望著

你一動不動的頭像

我還是想起了興安嶺一望無際的森林

和那匹溫柔的母狼

深歌：恍惚

正如山嶺上的

孤鷂

一顆痣

正悄無聲息地

滑向

你的唇角

還有誰還有誰還有誰

比它

更寂寞

深歌：廈門轉

1月7日下午三點

來自興安嶺的你更像是一棵出走的樹

披掛著滿身冰凌

在鼓浪嶼上躑躅復盤桓

（左耳廓，左耳廓

偏西的太陽，把你陪伴……）

你惦不惦記一個人

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的身影被一個巨大的光團

趕出島外：海水黑了

（山坳里，山坳里

重慶在眺望，頭顱發亮……）

深歌：敘述

云卸妝

樹留杈

沒法收拾的落葉

風回家

呻吟上

喘息下

之前你提問了嗎

掌開花

你有些微的波動

我用盡黑

花光白

練減法

快樂圍籬笆

你藤

我蔓

相互牽掛著攀爬

忽兒浪尖

忽兒谷底

你是我明明滅滅的

小天涯

風疏雨驟

鳥兒濕了花園塌

你文火

我藥渣

深歌：回答

有多深

有多涼

春天是否一尺五寸

悲痛恰恰二兩

有多朽

有多長

來路早已荒草芨芨

今生為何姓冉

有多快

有多險

兩岸之間沒有流水

愛情底兒朝天

有多北

有多暗

舌頭追究低八度的云朵

墳墓不受批判

有多空

有多輕

一本正在燃燒的書

即將化作灰燼

深歌：專機

那么來吧，來到我

專門為你修建的RZJ機場

我的眼睛自動感應

你不用推門

便可直接進入候機大廳

雪片會融化

不可當作機票

我只許可你嘴角永恒的黑痣和微笑

身份證，免了

來路與去向，我不會打聽

如果你隨身攜帶著

出逃的愧疚和奔赴的忐忑

將過不了安檢

停機坪里

我的心臟早已停穩

請登機，請入座，請系好安全帶

請隨我穿云破霧

去往天堂——

放心吧放心吧，有愛導航

我們不會迷失方向

深歌：酒店

你說：“我有藥水，

有繃帶有止痛片還有一款

剛下載的游戲。

你放心去那邊休息吧。”

我說：“要是疼了，

就叫我。”

天，天快，天快亮了

（一整晚，你在

隔壁房間里，緊咬牙關。）

我的關懷無法實現

深歌：停頓

冰城出發，你本打算去海南

卻在廈門

崴了腳

這完成了一半的旅程

類似于人到中年：想往泡湯

轉折出現

上帝多么善良

他沒有懲罰你對結婚紀念日的遺忘

反倒是你的腳，懲罰了道路

這紅腫這淤血

這痛

冰塊說：且讓海南一直南到北

一次意外，帶來

停頓

也許，你的生命將從此減速

深歌：本命年

女王，女王

為尋找一根紅布條做腰帶

我將不停奔走

沒有預備更多的謊言

愛情像花

不像話

眼望北，夢旋轉

口噙美玉發絲芬芳的女王

怎樣的角度和方向

馬。馬上

欲飲琵琶馬上催

催行？催命！

的的得得

一不小心就走到了前面

擋住自己的去路

真想一掌

推開自己

可我如何下得了手

女王，女王

我將繼續沉湎于你賜予的迷夢

不翻身，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