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利鑫的酵素釀成了

再重要也讓人無法珍惜

吳利鑫喜歡上了做酵素。切水果，切蔬菜，封在干凈無水的大瓶子里，有種小時候過家家的樂趣。

羅圓說：“你啊，就是閑得慌。”

吳利鑫說：“拜托，人家最怕咸了，鹽吃多了，老得快呢?！?/p>

羅圓撿起手邊的抱枕砸過去，說：“少磨嘴皮子，滾過來給老娘揉揉手?！?/p>

吳利鑫打了個千說：“喳。”然后捧起羅圓久經歷練的手揉起來。

這雙手，真是吃過太多苦了。每天在鍵盤上敲代碼，敲成了時髦的“鍵盤手”。想當初，老師們公認互聯網是我國未來幾十年的朝陽行業，現在想想真是太天真了。門檻這么低，中專畢業就可以和985、211搶生意了——你六位數才能做的活兒，人家4000塊也敢接。你給客戶介紹，網站這個東西，不只是一個域名、一臺服務器?？蛻粽f，明白，還差一個寫代碼的嘛。

沒錯，羅圓就是寫代碼的。曾經以為自己身為業內不多的“女程序猿”，在公司一定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可后來她才發現，“男猿人”對“女猿人”根本毫無興趣。他們只熱衷前臺小姐的胸，秘書小姐的腿，以及鄙視“女猿人”久坐之下積累的小肚腩。如果不是遇到吳利鑫，她這輩子可能都要做孤家寡人。

這么想，她真應該好好珍惜吳利鑫這根救命稻草。可是有些人，即便重要，也讓人珍惜不起來呢。吳利鑫說：“嫌累就別上班了唄，開個網店，也是一樣寫?！绷_圓翻他白眼，“你以為我是你啊，沒點上進心?！?/p>

劇情太慘烈

吳利鑫是個賣表的，店里入門級也要5萬起，這個級別的品牌根本不愁賣，隨便打幾個電話給VIP，一個月的業績就完成了。因此，找上店面的客戶，吳利鑫根本不在乎，臉上還會流露出一種愛買不買的傲嬌氣。

他說：“人性就是這么賤，你越表示不能賣給他，他越是追著你買?！?/p>

羅圓把這情結挪移到她和吳利鑫身上，就很好地解釋了他為什么喜歡她。他店里滿眼都是擁有“前臺胸”和“秘書腿”的女店員，于是她這個簡單利落的“女猿人”給他以耳目一新的震撼力。

是2013年的春天，羅圓站在某泰國菜館的候座區發飆。她說：“沒能力就不要辦團購，預約的時候你們怎么說的？憑什么人多就不給我留位置！”

領位無奈地說：“我也沒辦法啊。沒人愿意和你拼，你一個人占四人位好意思嗎？”

吃個飯而已，卻被赤裸裸鄙視了單身，羅圓的驢脾氣一瞬就上來了。她“啪”的一拍桌子，說：“把你們經理叫出來，我要投訴！”

吳利鑫就在這時湊過來說：“唉，我和她拼一桌，你給安排吧?！?/p>

后來回憶起這段經歷，羅圓還是很感謝吳利鑫的。讓她在死撐的道路上，有個臺階下。

吳利鑫說：“一個女人，周末只身去吃熱門餐廳，還吃不上，劇情太慘烈了?！?/p>

羅圓說：“你不也是一個人嗎？”

吳利鑫說：“我是被放鴿子了?！?/p>

喜歡一個人的傻樣子

從某種意義上說，羅圓和吳利鑫的組隊，就是小說里兩個孤獨的人終結寂寞的老梗。

同事小林說：“你找個男閨蜜似的男人當男友，有點不靠譜吧。你確定那天放他鴿子的人，性別為女嗎？”

羅圓聽著，感到了淡淡的憂傷。其實和吳利鑫談戀愛，從側面上證明了她女性功能的退化。畢竟一個雄性荷爾蒙正常的男人，還是喜歡雌性特征明顯的女人。這是古老的遺傳密碼決定的，所以不論“女漢子”有多流行，羅圓在內心里，還是渴望不被一個娘化的男人愛慕著。

最近一段時間，羅圓頻繁遭到上司老楊的表揚。老楊不老，剛剛29歲，有開朗樂觀的好性格。他特別喜歡羅圓寫的代碼，簡潔，漂亮，大括號上下對齊，常用等號兩邊加空格。代碼和數據分離。一個函數，只完成一件事。

老楊經常在會上說：“看看羅圓寫的代碼，簡直就是藝術?！?/p>

每當這個時候，羅圓就會露出羞赧的笑。某一次，小林偷拍下來，發給她說：“看看這笑容，真相了啊?！?/p>

羅圓惡狠狠地把照片刪除了?？墒钦掌锏谋砬?，卻印在腦子里，讓她迷茫了。

這是喜歡一個人的傻樣子吧。

問題不在我，而是你

這幾天，吳利鑫的酵素開始發酵了，鼓出可怕的泡泡。安靜的夜晚，羅圓似乎都能撲哧撲哧的冒泡聲。

她把吳利鑫推醒說：“喂，你那瓶爛水果吵死我了?！?/p>

吳利鑫迷迷糊糊說：“怎么了，什么事失眠了？”

羅圓翻了個身，沒說話，她不想承認，自己好像真的失眠了。白天的時候，老楊帶著她去見客戶。客戶神煩，目標是集CMS、眾籌、CRM、支付于一身，可五個月工期還嫌長?；貋淼穆飞?，老楊一邊開車，一邊罵。忽然前車噴水清潔車窗，大顆的水點子，啪啪啪地砸過來。老楊怒按喇叭，順勢把中指探出去。

老楊說：“TMD，這種人，真沒素質?！?/p>

羅圓說：“你也夠沒素質了啊?！?/p>

然而，她卻為老楊一連串沒素質的動作，心動了。她喜歡老楊身上那一點點的粗俗，恰到好處地形成了一種勾引。她覺得，能被這樣的男人喜歡著，是女人性情的釋放。

被吵醒的吳利鑫，在暗淡的月光里，摸摸索索地爬上她的身體。

羅圓第一次對他有了“膩”的感覺。她說：“和我說實話，你的前任，是不是男的？”

“誰和你說的？”吳利鑫的聲音高了八度。

“叫什么？戳中軟肋了吧?！?/p>

吳利鑫的確被戳了軟肋 ，因為放他鴿子的前任，也曾這樣問過這個問題。這讓吳利鑫的自尊，備受打擊。憑什么一個愛生活，愛精致的男人，就要被懷疑性取向？

他說：“羅圓，我覺得咱們的問題，不在我，而是你?！?/p>

你值得我費勁兒

羅圓愛看的雜志上說，喜歡酵素的人心理極度敏感，且有感情的潔癖。他們受得了另一半的各類摧殘，卻受不了另一半的背叛。并且，還擁有從蛛絲馬跡察覺出潛伏暗礁的特異功能。

吳利鑫請了一個月大假去旅行，他走之前對羅圓說：“我以前就說過，我是隨性的人，但不是隨便的人。如果你不能完全地愛我，就在我旅游的時候，搬走吧?！?/p>

其實在羅圓搬進來之前，他就說過類似的話。

那時羅圓也有一點猶豫，她到底愛不愛這個男人。如果未來每一天，下班回來對著一張敷著面膜的臉，她不知忍不忍受得了。但是比起每天面對單人房和雙人床，她還是忽略了心里潛隱的不適，選擇接受吳利鑫的好。

是羅圓搬進來的第二個月。她的生日，吳利鑫陪她和同事慶祝之后，在家里準備了一小小的驚喜。他親自烤了一盤五顏六色的馬卡龍，送給她。

據說，馬卡龍十分考驗手藝。面糊要稠，溫度要高，稍有不慎，就要定型失敗。羅圓說：“干嗎做這么費勁兒的東西給我？”

吳利鑫說：“因為你值得我費勁兒唄?！?/p>

“給個理由?！?/p>

吳利鑫眨了眨眼睛，說：“我的同事、老板、客戶，都有一個字可以高度概括，就是‘假’。所以我特別喜歡你真誠的嬉笑怒罵?！?/p>

羅圓好像就是從那天，開始真正接受了他。

愛與被愛都是一種癮

5月，團隊的大項目交差了。老楊出錢請大家K歌。羅圓喝得半醉，卻裝得不省人事。散伙的時候，大家都識趣地把她留給了老楊。老楊也不客氣，帶著她去酒店，只是開了兩間房。

老楊一離開，羅圓就洗掉一身酒氣，香噴噴地躺在床上，等著老楊二進宮。

可是直到凌晨，門鈴也沒響。她真是想不通了，是因為自己太獨特嗎？才會遇到的男人都這么奇葩。羅圓憋不住，去敲了老楊的門。

隔了一會兒，老楊才裹著睡衣來開門。他說：“呦，酒醒了。”

羅圓“呵呵”一笑，只說了句“打擾了”就離開了。因為老楊的腳腕上，還纏著黑絲漁網襪子。遠遠地，她就嗅到了失足婦女的廉價兒。

第二天一早，老楊開車送羅圓回家。一路上高興地吹著口哨。羅圓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就有點倒胃口。但她更不愿想起的事實，就是黑絲比起她，更有讓男人啪啪啪的欲望。臨到小區門口的時候，老楊說：“昨天晚上的事，不要和別人說啊?！?/p>

既然都說到了，羅圓忍不住問：“你這個條件，找個固定的不好嗎？”

老楊笑了，說：“固定的得有真愛啊。付錢比騙感情高尚多了?！?/p>

那天回到家，她發現吳利鑫的酵素釀成了，滿滿一瓶子水果，像巫師的試管，盈滿了變異的泡泡。羅圓想了想自己和吳利鑫在未來的日子里共享佳釀的樣子，就像撞見老楊和黑絲一樣倒胃口。

其實，她是不愛吳利鑫的吧。從這個層面上說，老楊的確比她更高尚。

可是，愛與被愛都是一種癮，想戒掉，卻有一點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