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窩的野雞

六十年代初，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的饑餓時代，我正在上小學，課外的作業就是挖野菜。

星期天，我和母親到村西樓子山挖野菜。在一叢野草旁，只見母親在駐步端詳，順著母親的目光，我看見一只雌野雞正趴在草叢里，像沒看見人一樣，安然不動，我緊走幾步，正準備上前捉住它，母親急忙伸手拉住我，后退幾步，小聲對我說：“我早就發現這窩野雞了，野雞媽媽已生了二十多個蛋，正在抱窩孵小野雞呢。”“那它為什么看見人不飛呢？”我問。看了一眼野雞，媽媽接著說：“野雞媽媽正在抱熱窩，再住幾天就要孵出小野雞了。這時野雞媽媽一飛走，那些小野雞就夭折了。野雞媽媽真了不起，寧肯自己死，也不離開這窩蛋。”我執意要去拿幾只蛋玩，母親就是不允許。這使我想起去年的一件事。

那天，我們在院子里玩，突然發現天上老鷹正追捕一只大公野雞。野雞有顧頭不顧尾的習性，眼看就要被老鷹逮住了，野雞一下子飛到我家園墻的石頭縫里。我急忙上前，把野雞抱了出來。野雞“嘎嘎”的叫聲引來好多鄰居圍觀，其中的快嘴張二嬸對母親說：“寧吃飛禽一兩，不吃走獸一斤。你們家今天可開葷了。”我也要母親把野雞宰了，不僅吃肉，還要玩野雞尾部一尺多長的大翎毛呢，那翎毛閃著黃色和綠色的光芒，活像戲劇里元帥頭戴的長翎。可母親說：“多可愛的生靈啊，它也是一條命，放了吧。”我還是不愿意，母親說：“今天給你煮雞蛋吃，野雞就放了吧。”說完，從我手里接過野雞，抱著送到田野的麥田里。怕受到驚嚇的野雞不能飛走，母親又回去看了看。見野雞平安地飛走了，她才放下心。

快嘴張二嬸很快把這段新聞廣播出去。村里有人說母親犯“彪”病了，母親聽了也不生氣，說：“人各有志，讓他說吧。反正我們不能因為求得一飽，而傷害生靈！”仍然一如既往地堅持不殺生的信念。

我的伙伴麥生，前兩天就捉了一只抱窩的野雞，全家人飽餐了一頓，還拿野雞蛋在我面前炫耀。盡管我想學麥生捉野雞、撿野雞蛋，但我知道母親絕不會允許的，就跟著母親一步三回頭地走開了。

又是一個星期天，我和母親還是上山挖野菜，順便去看了一下那窩野雞。窩里只剩下一堆蛋殼，小野雞出窩了。各種動物都有其生存的本領，小野雞一出殼，胎毛一干，就能扇動著翅膀疾跑，人都追不上。想必這些出殼的小生命已經能獨立找食吃了。

母親憑著心地善良，以樸素和執著的愛心愛護野生動物，不自覺地做了生態和諧的倡導者、執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