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情感過渡到講政治
你要夫妻和諧嗎?第一,要有共同的理想、追求、價值取向,使你們雙方成為具有崇高目標與共同事業的終身伴侶。第二,要樹立對己、對人、對子女、對國家、對社會的責任感,賦予愛情婚姻以嚴肅的內容。這樣便可嚴格要求自己,寬厚對待別人。不可處處以自我為中心,而要先考慮、先理解對方。第三,要勞逸結合,不斷豐富與更新共同的生活內容。第四,要注意性生活的和諧,性生活同樣要體貼對方。第五,遇到糾紛摩擦,不要往窄處想。第六,關于財產……
中國人愈來愈習慣于從根本上、從整體上、從關鍵上看問題、想問題、解決問題,從而找出許多大道理——叫作綱的,認為大道理是管小道理的,綱是管目的。認為有了大道理,就可以使小問題迎刃而解,“舉了綱,目就一定張”。
不知道是古代的傳統,還是新中國普及政治學習的功效,中國知識分子為大道理,為整體研究、宏觀研究、關鍵所在,付出的時間和精力太多了。
從古代就糾纏于治國平天下、君臣之義、有道無道、獨善兼善、王道霸道之辯,有幾個知識分子愿意去研究醫藥、烹調、釀酒、服裝、農業機械、手工藝,亦即清代所極力貶低的天文、地理、言兵言術的奇技淫巧呢?這是否也是中國科學不發達的一個原因?只有混沌一團的大道,而沒有分割成彼此獨立的學科。無學科,哪兒來的科學?
解放以后,我們的腦筋集中于兩個階級、兩條道路、兩條路線、紅與專、世界觀宇宙觀的辯論上。近幾年的熱門,則是關于中國文化傳統的一攬子評論,關于現代意識的一攬子鼓吹。談歷史則談超穩定機制,談文學則談文學與政治、文學與社會、文學與生活、主觀與客觀的關系,談理論則談堅持與發展、繼承與創造、體系與論點……
這些題目好則好矣,必要則必要矣,夠用嗎?只做整體研究,不做分割研究,還有學科科學嗎?如果搞電學的人還必須同時研究電費收取標準,搞采礦的人必須同時精通世界礦工運動歷史,還有電學和采礦學嗎?全國知識分子,都為一兩個熱門題目大發宏論,各行各業都在討論大道理、熱衷大道理、爭執大道理,在可喜的同時有沒有可憂之處呢?
世間事從沒有標準格式
一位日本學者說,他感到奇怪,中國的文學評論家一個個高屋建瓴,揮斥方遒,甚至可以對一個作家、一個年頭的文學創作發表結論性見解,卻沒見什么人做一點“笨”的工作。比如,你要評論一位作家,你能不做搜集該作家的生平、著作篇目索引、有關評論研究文章索引的工作嗎?
一些中國的名言、諺語——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惠,難矣哉!朝聞道,夕死可矣。國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個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博士買驢,下筆千言,未有驢字。高屋建瓴,勢如破竹。雕蟲小技,壯夫不為也。大河無水小河干……
中國人寫信封也是從大到小,國、省、市、區、街、號、人。而美國人寫信封次序正好反過來。如給《讀書》某編輯寫信,美國人是這樣寫的:張編輯,讀書編輯部,166號,朝陽門內大街,東城區,北京市,中華人民共和國。最初,我簡直覺得匪夷所思。后來再看他們寫的信封,倒覺得對象鮮明突出。再有,美國店員找錢也是先找硬幣零頭,再找個位上的元,再找十位上的元的。
我們作報告的格式也是:一、國際形勢。二、國內形勢。三、最近一次重要會議的基本精神。四、我們對此精神的擁護與體會。五、本地區要做的事。六、本單位要做的事。
筆者下放農村時,上級派工作干部來動員多售余糧,先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勢。一個農民聽得不耐煩,便說:“別繞圈子啦,到底允許我們留多少口糧,你就實說吧。”
小河沒了水,大河也同樣會干。大道理沒鬧通鬧透,也仍有可能做一些有益的小事情。例如一個服務人員,鬧不清“有計劃的商品經濟”的命題,也仍然可以改善服務態度。都不去從事救國的具體實踐,而辯論救國的大道……未敢茍同也。
(摘編自《守住中國人的底線》,
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