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藝術的群眾運動

總的來說，最近由百來名藝術家共同參與的“反轉基因”展是太不好玩了。凡是出現(xiàn)在那一長串名單上的藝術家，這次都不夠幽默，太“認真”。活動的重要發(fā)起人之一崔燦燦說，“嚴格地說，這不僅是一個當代藝術的展覽，也是一次藝術家參與度極高的社會公益活動”，這一點很可能是頭足倒置的，這次活動因為它過于直接的表述方式，至多就是一次活動。至于它的無公益性，即使有，那也和藝術家不藝術家毫無關系。既要發(fā)起公共運動，又要強調藝術家群體在這種運動中的地位，使得這次活動在出發(fā)點上就自我矛盾。

當代藝術家絕大多數(shù)都是大俗人，反轉基因問題中暗示的淺政治議題，受到這些藝術家的歡迎，它可以讓這些在真正的革命性時刻畏首畏尾的藝術家們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卮蛞粋€擦邊球。當社會介入的行為成為群眾運動，個性便在這種類似追逐熱點的行為中消失殆盡。就像西美爾所言時尚此物，本來是要標榜個性，卻因為人人皆如此而掉入無個性的深淵。

我沒有去這個展覽的現(xiàn)場看過，但是依然會自作主張地判斷其品質及本質的低劣與淺薄。就像在這個活動中，上百名藝術家對于“反轉基因”觀點不利的反面材料視而不見，而以一種片面去掩蓋另一種片面。我對于基因科學也沒有許多知識，對轉基因食品到底有沒有危害沒有把握，在負面的宣傳下我可能會選擇謹慎食用這類食物。就怕死和追求活得更安全這一點來說，我個人肯定也是個俗人，這和“反轉基因”的藝術家沒什么兩樣。但是我只以一種判斷和結論供自己受用，就算前者是模棱兩可、猶豫不決的，我也決不要拿一種古怪的藝術介入社會現(xiàn)實的幌子去塑造另一種權力系統(tǒng)。在這個過程中，藝術家作為一個群體，一邊意淫著公眾的無知，一邊扮演啟蒙的先知和新神話的傳道者。

就這一點來說，我們需要再發(fā)問，到底什么是中立實踐？中立實踐就是不以藝術施暴的實踐，而且這種實踐是以個體為基礎的。自然，我曾經(jīng)奢望會有一種獨立于歷史邏輯及社會現(xiàn)實的個體實踐，但這一點可能不存在，我們終要被歷史與現(xiàn)實之流捆綁以致束縛，關鍵是我們如何使自己勾連于歷史性的同時保持獨立？這一點對于藝術家來說尤為重要。這時，朗西埃所謂歧感美學就應該被再次提及，藝術與政治，個人與歷史之間的裂隙，有時就是藝術的邊界。在藝術不斷被泛化的今天，我們應該對藝術介入社會的方式和結構有所警惕，社會學的方法作為一種方法很可能是有效的，但是終究不能成為目的。

此外，藝術家在那個屬于他的天才時刻向人們炫耀他的靈光，一旦他陷入一種難以避免的才思枯竭之中，外力若強迫他產(chǎn)出點什么，十有八九會是一些垃圾。參與這個展覽的藝術家也許并未各自生產(chǎn)垃圾，但是他們的生產(chǎn)基于一個枯澀的理念，在這個基礎上我們不可能生產(chǎn)知識，而更可能生產(chǎn)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