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武漢并非為了看櫻花,而是恰逢時節,隨著人流進了武大校園。
人山人?!@是始料不及的。我們買了門票,裹挾在人流花海中,亦步亦趨。原以為珞珈山的櫻花一定艷紅如霞,其實不然,而是潔白如雪。擠在人流中,感覺雪白的櫻花悄然飄落,在低空中飛揚。我仰望滿樹繁花,陣陣暈眩,恰似置身雪原,盲目無措。很長一段路程中,我的視覺突然不能適應這美麗的環境。我不得不低著頭,搓揉眼睛,以便恢復視力。身邊女同事問我怎么了,我不無解嘲地說,美女抬頭看櫻花,我在花下看美女。話音剛落,就有幾位女孩子朝我張望,其中有一位還朝我嫣然一笑。我真想接上一句:你比櫻花美多了!可轉瞬之間,那個女孩子就不見了,仿佛天上的流星,劃然而去。
在我人生的記憶中,如此賞花還是第一次。眼花繚亂——這是武大的一大盛景。我站在斜坡的略高處,一眼望去,人頭攢動,像南極的企鵝群在晃動著身體,不能久視。
移步觀景之際,我突然冒出一個世俗的計算題:如果每天按一萬人次計算,花期按十天,僅門票收入就是百萬。珞珈山櫻花的經濟價值由此可見。正在此時,飄然如雪的櫻花下,有一女子撐著一把油紙傘,赫然現于人流。我打開照相機,連摁了兩下快門。她大概已經意識到有人拍照,羞澀地別過臉去,留下一個側面的輪廓。這兩張照片仍保留在電腦里,不時地欣賞花下的油紙傘和傘下的那個側影。這是我在珞珈山看櫻花留下的最美好的印象。
在我看來,賞花應該是很悠閑的,三三兩兩,走走停停,不時講一些俏皮話,或幽默,或機智。生命在春光中流泄,在美好中浪費也是值得的。正如白居易詩里所說:小園新種紅櫻樹,閑繞花枝便當游。一個“閑”字便是游的經典。沒有閑情,何得逸趣?
從杏花村到珞珈山,看慣了杏花再看櫻花,確有別樣情懷。身居杏花村已20余年,杏花是我人生中看得最多的花。隨波逐流中,有那么片刻,我的靈魂出竅,時空串門,竟然將眼前雪白的櫻花當作了杏花!難怪明代于若瀛說:“三月雨聲細,櫻花疑杏花?!焙螞r這是大晴天啊!
已然汗流浹背。我到坡下一棵樹旁脫了里面的衣裳,頓時渾身清爽,涼氣風生。坐在廊椅上,閉上眼睛,想像紛紛揚揚的櫻花,使勁地嗅著鼻子,在香水、汗水等雜味彌漫的空氣中,捕捉那只能屬于櫻花的縷縷清香。我的腦海里浮現出童年的光景。清明時節,一家老小到張家山墓地上墳。那些低矮的櫻桃樹上彌漫著花霧,在雨簾中若隱若現,想上去采摘,又不敢伸手。仿佛這墓地里的櫻桃花成了圣潔之花。櫻桃好吃樹難栽。這是我最初對家鄉櫻桃樹的認識。雖然櫻桃花并非櫻花,但我執意地認為它們之間沒有什么區別的,無非是,一個結果,一個觀賞而已。
巧合的是,我生活的園子里,除了杏花,還有一棵雜交櫻花。有意思的是,這棵雜交櫻花分兩個半樹,先后開兩次花。先開花的結果,花是粉紅的;后開花的不結果,花是雪白的,正如珞珈山的日本櫻花。其實日本櫻花的種類特別多,我們看到的僅此一種。對日本人的櫻花情結,清朝詩人黃遵憲寫道:“傾城看花奈花何,人人同唱櫻花歌。”由此可見一斑。
告別珞珈山,我才發現道路上走動的還有不少外國朋友,有白種人,也有黑種人,也許還有我們無法辨別的日本人。愛花是人類的共性,呵護花朵應該是人類最基本的素養。櫻花不分國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