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總在回首的剎那

每個人的生活都是從坎坷走向豐盈，每個生命都是在跋涉中通往開闊。只是身在途中，常常無暇他顧，總是覺得向往的都在前方。于是步履匆匆，無數個日夜交替，都成苦旅。而若是長時間不能接近心中目標，則更是憂郁疑惑，只怕身在歧途。

你幸福嗎？這樣問的時候，許多人會有瞬間的失神。在那一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衡量標準。

我的一個中學老師，一生都是在三尺講臺上度過，粉筆灰染白了她的發。當年的我就常想，像她這樣日復一日一成不變的生活，一眼可以望到盡頭，還有什么意趣？可是她總是很滿足的神情，似乎每一天都有著什么驚喜在等著她。有一年回到故鄉，遇見白發蒼蒼的老師，終于問出了少年時便有的疑問：“老師，您幸福嗎？”

她慈祥地笑，眼中全是滿滿的暖意。那一瞬間我已不需要她的回答，我想她回首自己的一生，教出那么多的學生，自然是幸福的。可是她卻說：“我不是因為有那么多的學生而感到幸福，而是當我回頭去看那許多學生時，看到他們的幸福，我就很幸福了！”

回首間能看到別人的幸福，便是自己的幸福。我無法體會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懷，卻知道那種幸福是一種境界。我們在回首往事時，也總會涌起幸福感，不管那些往事曾在怎樣的苦難中浸泡。那也許并不是超越了苦難回頭去欣賞苦難時的一種感受，可能在苦難的本身就深藏著幸福，只是當時無法體會。

夏天時曾遇見一個殘疾的女孩子，在綠樹濃蔭里，她安坐在輪椅上，看著一本書。她和我講了許多她成長中的種種，在我聽來無不是一種掙扎，或者說是一種積極的抗爭，全都是苦難的背景。可她并沒有因此而傷懷憤世，一年一年，都是那么快樂地度過。我也問她，你幸福嗎？她點頭。我知道，她是幸福的，因為她正一次次地戰勝自己，戰勝命運。豈知她說：“我幸福，是因為我一直在追尋幸福，如果我的心是痛苦的，怎么能找到幸福？”

追尋幸福，本身就是一種幸福。這或許是太多的人回首時，能感受到幸福的原因。只是我們在追尋幸福的途中，心中卻滿是希望和失望的更迭，加之路途遙遙，風雨起落，感受不到那種幸福，認為幸福只在路的遠方。而越是如此，便越是難以追索，沒有心中的幸福去感知遠方的幸福，路途會更艱難。當一切走過，當一切只能回望，那份幸福就會透過歲月的阻隔，悄然漫流心底。

記得曾看過一個電視采訪。在一個貧困偏遠的山村，一個八九歲的男孩帶著一條大黃狗，奔跑在六月的田野里。記者問那男孩：“你幸福嗎？”男孩答：“幸福！”其實那個男孩連學都沒上，家里更是一貧如洗。記者又問：“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嗎？”男孩笑指身后的黃狗：“幸福就是阿黃，我跑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我一回頭就能看到它！”

起初看時，我深為懷疑，覺得這似乎是導演好的一出戲。一個山里沒上過學的孩子，說出這樣有深意的話，殊為難信。后來我把此事說給別人聽，一個朋友說，這是有可能的。因為他就是在那樣的貧困山村長大的，那個時候，他覺得幸福就是每天都快樂開心。那個男孩的話，就是說他有阿黃陪伴就每天都快樂，并沒有什么特別含義，也沒有什么比喻義。這樣想來，我便釋然，或許，有時候理解得太多了，反而離幸福更遠。

幸福并不只是一種感覺，有時候更是一種感悟。幸福是回首時每一個腳窩里盛滿著的無悔，幸福更是看自己和自己的心距離有多近。

（選自《做人與處世》2013年第13期，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