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次的揮淚

第一次知曉李枝桃校長，是在《聯合報》的讀者投書版塊上讀到她的文章。中文系出身的她，文筆好得令人贊嘆，但在好文筆的背后，更吸引我目光的是，她關注偏鄉孩子的那一份心。

于是，我趕忙去讀了她之前已絕版的書，其中，有個故事非常特別。

那時她擔任訓導主任，正在處理一個眾人眼中的壞孩子。她詢問孩子事發的經過，孩子卻一副無所謂，“你要罰就罰”的輕佻模樣。正當她一籌莫展時，卻看見孩子在桌子底下微微顫抖的膝蓋。

這一看，不同于其他的教育工作者，她也同時看見孩子心里的慌張脆弱與害怕。她深切體悟，原來，孩子再桀驁不馴、言語再令人憤怒或跳腳，也都只是表象，那是孩子為了保護自己所做出來的偽裝啊。

有了這樣的理解與同理，從這角度出發，李校長最后順利地處理了孩子的問題。

當時，我在心里驚呼，孩子在桌子底下的顫抖膝蓋，請留意，不是雙腳，而是膝蓋，這是一個多么細微、多么不容易發現的微小動作啊！不用說一般的老師可能不會發現，就連專業的輔導老師也不一定能看見，可是，李校長卻以她的敏銳與細膩觀察到了。

對于一位這么能讀懂孩子心事，這么能貼近孩子內心的校長，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請她出書，我一定要請她將自己的故事寫下來。”

在輾轉聯絡下，我們和李校長碰面了。結果見面的第一眼，我的心就瞬間跳到喉嚨。

為了邀約李校長出書，我讀了許多關于她的采訪。我想象中的她，一位敢嗆聲黑道、不懼民意代表的女校長，雖不至于高頭大馬，但也應該是比較身強體壯。然而眼前的李校長，卻遠遠超乎我的想象。

李校長的身高僅僅158公分，非常嬌小。但讓我們感受更深刻的，卻是她的笑容，很溫暖、很包容。我想，必定是這份仿若春日、好像能理解一切的笑容，才能一點一滴讓孩子們卸下心防，一點一滴讓孩子心里有了安全感，最后，也才能讓孩子愿意將心里隱藏的無法對他人訴說的心事告訴校長。

當時，李校長娓娓道來她在擔任宏仁初中校長時，一群完全看不懂五線譜的孩子，經由苦練與不放棄，最后在全臺比賽中拿下亮眼成績的過程。聽著聽著，我的眼睛竟然感到一陣一陣的酸楚，我拼命地眨眼睛，希望自己別掉眼淚，因為，這樣實在太糗了啊！

可是怎么會這樣呢？這在邀約出書的過程里，可是從未發生過的呢！我自認為自己還算理性，尤其在工作時，況且對方還是初次碰面的作者，我此舉不是太不專業了嗎？

但，這還不是最后一次的揮淚。

極有效率的李校長，當她應允出書一事，她的稿子便迅速地翩然出現在我計算機里。讀她的來稿，是一份令人期待的事，因為完全像看電影般，她是如何從一開始完全不被看好，甚至被狠狠瞧不起，到后來，硬是以她的智慧與肩膀，拯救了一所人人都放棄的初中，每一個字都動人，每一篇都激勵人。讀著讀著，我的淚水又常常在眼眶里打轉。還好，我后來是在辦公室的計算機桌前，不像之前是面對著初次碰面的校長，需要拼命忍住。但當然，我仍不敢恣意，想想，若是在家里，就能哭個痛快。

真是超級有行動力的校長！當我一早讀到她的來稿，兩行淚痕還掛在臉頰上時，轉眼，下午，她又寄來另一篇文章了。我心里真是分外煎熬啊，因為既還沒收拾好早上的淚水，怎堪下午又涕泗縱橫？可是，心里又癢癢，好想讀，好想讀，因為她的文章實在太好看了啊！

還不只如此，有幾篇文章，校長交稿時，我第一次讀，哭了。當書稿都交齊，正式進入編輯時，校稿時，讀到那幾篇，我又哭了，后來編排，再讀到，我仍然哭。怎么明明都是自己早已熟知，一讀又再讀的內容，我卻還是可以哭？只能說，校長的文字渲染力實在太強了。

之后，當新書要送印刷廠前發印，總編輯對我說：“你有幫她潤飾嗎？”我用力搖頭，因為新書里的一字一句完完全全是出自校長之手，我僅僅提醒了一些小細節，請校長幫忙補充。

“怎么了？有問題嗎？”我緊張地問，突然背脊有點發涼。

“沒有，沒有，是寫得太好了啊！”總編輯笑著回答。

嚇我一大跳，因為若是在發印前，出現大問題，那真的是所有編輯最害怕惶恐的事啊！

但事情還沒完，后來同事幫忙看清樣。她抬起頭，睜著大大的雙眼，對我直喊一聲：“哇！”

我心里一涼，難道又怎么了嗎？

同事讀到我臉上的驚慌嗎？她馬上又說：“校長好會寫，真的太感人了，我光看清樣，就覺得眼睛發酸啊！”

“對呀！對呀！”我猛點頭，但其實我心里也在吶喊著一百個“對啊對啊”呢！

在此澄清，絕對不是編輯太濫情，更不是為了營銷，而刻意夸張聳動。李枝桃校長的《師道》確確實實一讀就無法停下，而且，這不是小說，不是電影，是真實發生的故事，是值得所有人一讀的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