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

豐子愷在《陋巷》中借M先生之口說：“無常就是常。無常容易畫，常不容易畫。”何為常呢？就是常態(tài)吧，是歲歲年年保持相對一致的一種狀態(tài)吧！常也意味著一種習(xí)慣，一種默然，如同戴了鐐銬的囚徒，一開始不適應(yīng)，后來手腕漸漸磨出了薄繭，便也無所謂了。

午夜時分，月圓之夜，狼狗同叫，有誰能分辨這兩個物種有何差異？狗的祖先本是狼，只不過，人類給狼套上繩索，用肉食豢養(yǎng)，狼便變得溫順，和善，不再面露兇光。從無常到常，所用之物僅是一根繩索，一盤鮮肉，想來這種具有改變生物進化進程的常的力量是如此可怕。遠古草原，常在無形之中將麻木與沉默植入被豢養(yǎng)的狼的基因中，從此由逐漸進化的新物種狗世代相傳。

與人相比，狗是笨拙而屈服的，可萬物之長的人類又何以逃得過天地之常。細細想來，為何亂世出梟雄，動蕩生英偉？其中的原因大部分來源于常被打破，不復(fù)存在，而無常便突生。無常是痛苦，是艱辛，是鮮血與掙扎，人在無常之中輪回、糾纏，不斷地尋找一個支撐的平衡點，于是便有了創(chuàng)新，有了改革，有了推翻與建立，有了梟雄與英雄。然后，常態(tài)重現(xiàn)，人在常態(tài)中，如同養(yǎng)在金絲籠里的鳥雀，開口便只有“天下太平”，追求便只是柴米不斷。

中華歷史這本巨大的古書扉頁也寫著——從無常到常再到無常、再到常，這樣簡單的總結(jié)句。清末至民國是無常，民國之時，常與無常；抗戰(zhàn)直至1949年新中國成立，常終究戰(zhàn)勝了無常；到如今國泰民安，想來天下終究也是常的天下。我們生活于此神州大地，按著特定的軌跡，特定的路線，一步步將常進行到底。什么“下水道吃人”事件，什么“為拆遷先拆家”，不過是常態(tài)下的一時無常。如手上一道小傷，痛一下，流了血，等時間將傷口結(jié)痂，誰還會再去注意呢？常中遇無常，大家最多駐足三分，又何怪有些官員不思進取，貪慕虛功？

常從不是件壞事，但也未必是件好事。八卦圖中，陰陽共生才是和諧，一極過盛一極過衰，便易生變故。常與無常之理便如陰陽八卦。

在此盛世年代，人們習(xí)慣了常，愛上了常。可我更希望哪一天，我們偶爾從常的世界中跳脫，不怕死地去無常的池子里暢游一回，去試試那里的水深或淺，水暖或涼。

【作者系江蘇省無錫市錫山高級中學(xué)匡園文學(xué)社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