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家鄉老屋上飄起炊煙,我迷失了回家的路。
兒時,不管怎樣瘋玩,就是上山捉雀,下河摸魚。每當夕陽西下,看到家里房頂上的那縷炊煙,我們就會順著小路或是田埂回家。家就在叢林深處,看不到土屋,只要看著那炊煙的方向就好。回家的路開滿了山茶花,就是不小心跌倒也只是一身芬芳。
那時的家真夠熱鬧,三間土屋,一間里有永不熄滅的火塘。火塘上總是煮著那些香噴噴的歲月,火灰里不時也埋著我們娃娃的洋芋、蕎粑粑。爺爺的烤茶罐里總是吐著那清香的白霧,父親的水煙筒也不時地咕嚕咕嚕響起,那些古典傳說總是侃到深夜。
那時,真可謂六畜興旺,那只大紅公雞每天清晨按時喚醒我們去上學,四五只母雞咯咯咯在下蛋。大黑狗很敬業地守著一貧如洗的家,小花狗整天屁顛屁顛地跟著我們下地找豬草。
那只花貓好像全年都沒有溫暖過,一直就在火塘邊轉。灰鴿子永遠吃不飽總是咕嚕咕嚕叫個不停。圈里的豬很是無聊,一心想把圈門撞倒。包產到戶那年,更是分到了一頭水牛、二頭黃牛、九只山羊。那個小院常常天翻地覆,怎么一個熱鬧了得。
可時間一刻也不停地流逝,我們一天不停地成長著。姐姐出嫁了,我們兄弟倆到城里讀書去了。那年妹妹病了,牛和羊就賣了。妹妹的病終于沒有治好,父母突然間老了。當我們在城里工作后,更是不在乎那些田地豬雞了,總是找出一切理由動員父母到城里生活。當我們兄弟倆的子女出生的時候,為了孫子孫女,父母再也沒有理由住在那小山村了。
那天回去接父母,最后一只雞被清場了。從此,小院再沒有了雞鳴狗吠的交響樂,從此老屋上再沒有炊煙飄起。那個傍晚,父母沉默不語,山茶花開得正艷,晚霞燦爛無比。
城市的道路寬廣無比,可走起來容易累,一不小心摔倒,可是要傷筋動骨。若是掉到那沒有蓋的窨井里,也許你就永遠爬不起來。多少年行走于城市,傷痕累累,身心疲憊。多想在一個午后走上那開滿山茶花的小路,回到那雞飛狗跳的小院里,學著爺爺用土罐烤茶,看看那只小花貓如何在屋梁上捉到耗子。可是,看不到家鄉老屋上飄起的炊煙,我迷失了回家的路。
城市里,仿佛一夜之間,一個個漂亮的小區拔地而起,用了大半生的積蓄又把家搬到了那里。可睡夢里總是找不到家在哪里。多少次夕陽西下的時候,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雖然車里響著那薩克斯名曲《回家》,可還是無數次會駛過那小區的門口很遠,才發覺自己買的房子就在那里。
城市的夜,色彩斑斕,街燈像情人的眼在那里迷離著。KTV的包房里,朋友們用一句句嚎言壯語,下著那五十度的白酒,一個兄弟歇斯底里地吼著旭日陽剛的《回家》。“回家,回家,回家是夢里的淚花;回家,回家,回家是永遠的牽掛;回家,回家,回家是堅定的步伐。”我突然喉嚨哽咽,淚流滿面,一仰頭把那半瓶老白干喝下,轉身出門,開車向著那記憶中的小村駛去,走出城市的燈火,山巒茫茫,月華如水,星光稀疏。仿佛遠處天邊就有一縷炊煙飄起。
一陣清涼的山風吹來,我酒醒七分。此時手機鈴聲響起,這才明白自己還在陪著朋友,陪著領導。無奈的調頭,回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