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泉印象

炎熱的夏天，我和朋友從不同的地方來，來到下關(guān)，相遇，相約大理蝴蝶泉。清晨，在涼爽的下關(guān)風(fēng)中，我倆到下關(guān)北站乘洱源縣的班車。到上關(guān)村，一下車，向西一看，就看到高大而獨具風(fēng)格的蝴蝶泉大門。

大門前有兩排蔥蘢的柏樹，柏樹間有一條兩車道柏油路，雖然是早上，來往的拉游客的大小汽車、三輪車，卻很多。與車道并排的是人行道，大門后是兩排長長的茂盛的青竹。向大門上方遙望，是蒼山山峰，是藍(lán)天，是白云。我興奮地拿出照相機，走近大門，精心構(gòu)圖，咔嚓，一張優(yōu)美的圖片定格。

再走近，細(xì)看，橫匾的三個大字：蝴蝶泉，是郭沫若所題，心生敬仰之情，增添到蝴蝶泉一游不可抑制的情緒。豎幅是：大理好風(fēng)光世界共分享。一個好字，讓我倆神往，世界兩個字，讓朋友脫口而出：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

在燦爛而溫暖的陽光中，我倆走進(jìn)大門，走進(jìn)蝴蝶泉公園。此公園是國家重點風(fēng)景區(qū)，我無意間看見這碑銘，感覺不見其人，先聞其聲。美妙的聲音，仿佛美妙的文字，展現(xiàn)在我的眼前：蝴蝶泉，原名無底潭。相傳，很久以前，蒼山云弄峰下的羊角村中，住著美麗的白族姑娘雯姑；云弄峰上住著勇敢善良的白族年輕獵人霞郎，他倆是一對幸福的戀人。王宮中的王子看上了雯姑，派人將雯姑搶入王宮。一個夜晚，霞郎潛入宮內(nèi)，救出了雯姑。他倆逃到無底潭邊，被追兵圍困，霞郎奮起廝殺，終因寡不敵眾，只得與雯姑牽著手，雙雙跳入潭中。官兵退走，雞鳴天亮，風(fēng)停雨住，霞光滿天。這時，無底潭中飛出一對彩蝶，互相追逐，形影不離。無數(shù)蝴蝶從四面八方飛來，翩翩起舞。白族先民為了紀(jì)念霞郎和雯姑，將無底潭改名為蝴蝶泉，并把他們殉情的日子——農(nóng)歷四月十五定為蝴蝶會。千百年來，每到蝴蝶會期，遠(yuǎn)近的白族青年男女紛紛聚到蝴蝶泉邊，彈三弦，唱情歌，跳霸王舞，與美麗的蝴蝶共享愛情和幸福。這古老的傳說，讓我遐想白族姑娘雯姑內(nèi)心的美麗，讓我想象白族青年霞郎的勇敢與善良，讓我羨慕他倆成為一對幸福的戀人。雖短暫，但曾經(jīng)擁有，更讓我敬佩他倆的生死之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震撼心靈的戀情，驚天地，泣鬼神，起死回生，化為一對彩蝶，翩翩古今，起舞天地，使無底潭有了靈氣，使泉水動容。

我倆買了兩張門票，一張60元，進(jìn)了門，有3條路選擇，一是纜車路，二是金花路，三是阿鵬路。纜車，我倆不坐，他走金花路，充當(dāng)金花，我走阿鵬路，充當(dāng)阿鵬，我體驗阿鵬找金花的求愛之路，也回味電影《五朵金花》的縷縷情思。我倆走在密不透風(fēng)的高聳入云的青竹間，走在古老而茂密的樹林里，感覺舒暢，感覺這一大片的竹林、樹林、奇花異草、如畫的光與影，是蝴蝶生長的好地方。突然，前面不知從何處飛來兩只彩蝶，仿佛是雯姑和霞郎，以無言的舞蹈，歡迎我倆，歡迎你來我往的游客。

彩蝶仿佛順路向前慢慢飛，好像是我倆的不出錢的向?qū)В盐覀z引導(dǎo)到蝴蝶泉。有眾多的游客在觀賞蝴蝶泉，我站在東邊，從不同的角度，不停地拍著向往已久的蝴蝶泉。泉邊有大理石護(hù)欄，護(hù)欄間有用大理石打造的蝴蝶造型，仔細(xì)察看，造型像活著的蝴蝶，生動、鮮活。我眼睛一閉，打開想象的大門，就會看到無數(shù)只彩蝶在蝴蝶泉上，成雙成對地舞蹈，使蝴蝶泉成為談情說愛的圣地。整個泉池大體成正方形，西面的池壁鑲嵌著我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家郭沫若老先生于一九六一年秋書寫的“蝴蝶泉”石碑，雖然已經(jīng)書寫了五十多年，“蝴蝶泉”三個字仍然不變本色：金黃，并且栩栩如生，像舞動的金黃的彩蝶。面對護(hù)欄，我想，護(hù)欄意味著塵世間的人應(yīng)保護(hù)好圣潔的泉水，不要把塵世間的灰塵帶進(jìn)一塵不染的蝴蝶泉，因為，這是蝴蝶用美麗、勇敢、善良、幸福、愛情醞釀的，是純粹的，所以，只許觀賞，不能觸摸，也只能想象，不能沐浴。我觀賞清泉，聯(lián)想雯姑與霞郎殉情的瞬間，靜思默想愛情之蝶的天長地久，這并非自己違心的杜撰，泉邊的一棵千年古樹就是明證。彎彎曲曲的古樹，遮天蔽日的古樹，具有強大生命力的古樹，仿佛就是彩蝶的化身，像一支動人的情歌，讓大理白族人民世世代代傳唱，也讓世界人民久久傳唱：“女：哎……哎……/大理三月好風(fēng)光哎/蝴蝶泉邊好梳妝/蝴蝶飛來采花蜜喲/阿妹梳妝為哪樁//男：哎蝴蝶泉水清又清/丟個石頭試水深/有心摘花怕有刺/徘徊心不定啊咿喲/……”

這歌，我小時候就會唱，因為看了無數(shù)遍電影《五朵金花》，那時，我不懂其意。經(jīng)過幾十年的風(fēng)雨人生，今天到此，看著清又清的蝴蝶泉水，看著碧綠如玉的蝴蝶泉水，看著珍貴無比的蝴蝶泉水，看著源源不斷向下流淌的蝴蝶泉水，看著蒼山腳下的郭沫若的手跡：泉涌蝶舞，我情不自禁地輕輕唱起了這支歌，越唱越有意思，越唱越有味道，越唱越感覺青春煥發(fā)，仿佛十八歲的霞郎，也仿佛變成一只純情的蝴蝶，在泉涌的世界中，蹁躚起舞。

蹁躚起舞到望海亭。亭子里坐滿了游客，老老少少，南腔北調(diào)，竊竊私語，興奮不已。我倆以為是最早登亭的，卻姍姍來遲，但心中充滿愉悅，因為胸中有泉涌蝶舞。我懷著這樣的動感心情，背向蒼山云弄峰，面向多彩的東方，瞭望生機勃發(fā)的蝴蝶泉公園，瞭望遼闊而蒼茫的洱海，整個視野似巨大的畫卷，又如氣勢恢弘的詩篇。畫面的色彩，仿佛變幻萬千的彩蝶；詩章的韻律，仿佛泉水涌動的歌聲，美不勝收！

美，是人們一生一世探索的主題，而蝴蝶之美，讓我傾情，讓我不斷尋覓。于是，我倆尋覓到蝴蝶館。美麗的蝴蝶一只、兩只、三只……在飛，在舞，我的心也隨著起舞，并連連驚嘆，自言自語，輕盈飛舞的蝴蝶，太美了！在大自然中堪稱第一，在萬紫千紅的花朵天地間也堪稱第一。

蝴蝶之美，不僅表現(xiàn)在它們是大自然的舞姬、會飛的花朵、人類的“舞星”，而且表現(xiàn)在五彩斑斕上。

我倆懷著喜悅心情，來到情人湖，情人湖仿佛就是第二個蝴蝶泉。湖比泉大，泉比湖小，湖是泉流動而擴大的倩影，泉是湖的生命之源，沒有泉，就沒有湖；情人，在這里，非常神圣，非常純潔，非常高尚，非常美麗；情人，在這里，其實，所指的是雯姑與霞郎，他倆為了一個情字，敢于殉情，讓我佩服不已，也使絡(luò)繹不絕的游客沿湖邊“垂釣”情海深處的情絲。我想，在物欲橫流的現(xiàn)代社會，為了一個靈魂憧憬的真善美的情字，而敢于以身殉情的，而又始終不后悔的，有多少？奔五的我，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說。而我經(jīng)常聽說的是，甲一說情人，乙就笑得不得了，為何發(fā)笑？因為，在乙心中，情人是西方的東西，是西方的所謂浪漫，人人唾棄的浪漫，是男女異性不正當(dāng)?shù)年P(guān)系，這天大的誤解，讓我深深不解！我認(rèn)為，情人，就是有情的人，如果心中無情，簡直就不是人。我們知道一個道理，草木有情，何況是人。正因情人是我們神往的，所以，在蒼山云弄峰下的無底潭誕生了雯姑與霞郎生死之戀的傳說，也就誕生了神奇美麗的蝴蝶泉。蝴蝶泉，泉水不息涌流，由此，蝴蝶由少變多，產(chǎn)于大理著名蝴蝶泉的就有一百多種，每一種又有多少只，數(shù)不清楚，情人湖周圍的花間，樹叢，都有蝴蝶在飛舞，我目不暇接，仿佛處在蝴蝶的世界中。湖里的紅魚游來游去，宛如一串串彩蝶的倒影；湖里戲水的一對鴛鴦，優(yōu)哉游哉，閑情逸致，情深意重，纏纏綿綿，遠(yuǎn)視，好像兩只蝴蝶。

我倆依依不舍地離開情人湖，走到蝴蝶大世界。我看了蝴蝶羽化過程的生動展示，看了蝴蝶大世界的花草樹木，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一只大彩蝶展翅貪婪地戀花，如同第一次情人的相擁熱吻！也許它對盛開的花朵，十分癡迷，但貪婪的模樣，很好看。于是，我就貪婪地看它戀花，它貪婪到無視我的存在，此時，正是拍照的絕佳時機，我迅速拍照，獲得了一張最美的照片，以此作為我生命中最美麗的瞬間。這瞬間，我命名為蝶戀花。后來，我想，蝶戀花無視我的存在，一是配合我攝影，把最美麗的姿態(tài)，最美麗變換的色彩，在透明的陽光中，展示給我這個從遠(yuǎn)方來的游客；二是不怕我，因為以往的經(jīng)驗告訴它，游客不會傷害世間最美麗的東西，這東西仿佛蝴蝶館，那些珍貴的蝴蝶標(biāo)本復(fù)活的精魂！它相信絡(luò)繹不絕的游客，不會傷害蝴蝶的理由是，美麗需要呵護(hù)，蝴蝶需要愛護(hù)，只有蝴蝶，才有美麗，要美麗，必有蝴蝶。我作為游客，在蝴蝶大世界中，游來游去，不僅看到了蝴蝶羽化、生存、翩躚起舞五彩繽紛的環(huán)境，而且在心中生發(fā)了一個理念：生命是平等的，愛心是共同的，心情是愉快的。

我倆懷著愉快的心情，走出蝴蝶大世界。朋友突然興高采烈，你看，我胸前有一只大蝴蝶，我走近細(xì)看，真的有一只蝴蝶，像一片枯葉，仿佛是從高大的樹上飄落下來的，不動，處于靜止?fàn)顟B(tài)，我調(diào)整好相機，對準(zhǔn)它，準(zhǔn)備拍照，等到它展翅，它就是不展，仿佛做舞星之夢。朋友輕輕用手指觸它的翅，一下，它不展，就像裝睡著的孩子，第二下，它展了，我咔嚓一聲，心滿意足的攝影作品形成。一會兒，它起飛，飛到朋友的額上，還是像一片枯葉，靜止不動，朋友用手指觸它一下，它不離開，再觸，它還是不離開，我笑個不停，因為，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蝶戀人的情景。朋友走，它也走，朋友和我走到大門口，它忽然飛走了，向蝴蝶泉公園深處飛去。這樣的奇景，我感到驚奇，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可愛的蝴蝶。我從另外一個角度思考，并對朋友說，這只蝴蝶，留戀你，也留戀我，把我倆看成兩只可愛的蝴蝶了，因為可愛，所以不讓我倆走，走出美麗的蝴蝶大世界，它想與呵護(hù)它們美麗的人天長地久，想與對小小生命有愛心的人類長相守，這感天動地的場面，這久久不舍的戀情，催人淚下，肝腸寸斷，直教人以死相許。

雖然，與大理的蝴蝶泉只是一朝相遇，一次相約，短暫的相識，我卻印象深刻，將銘刻一生，記憶一世。深感自己的生命完全沉浸在奔涌的泉水中，也深感與蝴蝶是莫名的一見鐘情，情深似海的，像情人湖，情人與湖始終相伴而行，也像蝴蝶泉，蝴蝶與泉千年相依，萬年如歌……思著，想著，高興地說著，我仿佛變成了一只蝴蝶，與另外一只蝴蝶展翅而飛！

選自《文學(xué)月刊》2012年9月總第5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