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類是一種情感動物,每個人在不同時期有著不一樣的情感世界。
小時候的我們特別天真爛漫、純潔無瑕,即使對某個異性有好感,也只是有意無意瞄一眼。拉個手都面紅耳赤,更深一步的事情無從談起。
我初中蹲班,還轉校到伊盟中學就讀一年,我的同學圈自然而然比其他同學廣泛一些。
記得那時我還在家鄉(xiāng)就讀——蹲到40班,有個叫蘭惠龍的男生出眾一些,身著粉色襯衫,溫文爾雅,性格內向、少言寡語,好多女生都暗戀他。其中有一位女生叫王梅,她是我們班個子最高的,瓜子臉,學生頭,性格開朗,活潑好動,體育是她的強項,也是特別典型的敢愛敢恨的小女生。她在自己的書本上寫滿了蘭惠龍的名字。同學們天天說她,但是她一點兒都不在乎。我特佩服她的勇氣和擔當。可惜蘭惠龍不解風情,不但不領情,還在背后對人家罵罵咧咧。
蘭惠龍和我同桌。一天下午放學了,我和蘭惠龍不知因為什么大吵了一架,我們好長時間不說話。同學又同桌不說話,感覺特別扭,我便想試試他想不想和好。讓一讓,我要出去問老師一道題,你擋我的路了。他聽到這兒,寫字的手停頓了一下,微微抬起頭,甩了甩流行的發(fā)型,扭過臉,眼睛瞇成一條縫,抿著嘴似笑非笑看了看我:什么題?我看看。心跳加速,情緒緊張,很不好意思地把作業(yè)放在蘭惠龍的桌上。我們和好了。他的大度、包容令我對他漸漸產生了好感,這次聰明多了,只是心里偷偷有好感,不可能告訴任何人。有一天晚自習停電了,大家都點上了蠟燭。不知怎么把我自己做的特別漂亮的凳墊子燒著了。凳墊子是我精心制作的,星期天把所有裁縫鋪的小花布剪成小三角,縫到一起,活里活面兒,邊兒上打著褶子,里面放著棉花墊子,下面有兩根帶子,挽在凳面底下,冬天又暖又漂亮。結果我坐了幾天,蘭惠龍說看見好漂亮,也想坐坐,于是忍痛割愛送給了他,不料被燒著了,不僅如此還把蘭惠龍的中山服褂子燒了個洞,褂子拿回母親的裁縫鋪洗了之后補了一塊特別丑的補丁。雙手捧著疊整齊的褂子遞在他手里的時候我們不約而同抬起了頭,看清楚對方的臉、眉、眼、鼻子、嘴巴甚至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剎那間,我們的臉紅到了脖子根,害羞得低下了頭……
1997年正當風和日麗、春暖花開、萬物復蘇之際,我回到了家鄉(xiāng)木肯淖。農村這個季節(jié)家家戶戶都在春耕,我回去的主要任務是:幫助祖父、祖母務農。大火球低掛當空,曬得人們吃了麻油般懶散地一動不想動;狂風四起,把月亮刮得不見了蹤跡,呼呼的風吼聲如鬼哭狼嚎陰森森直刺骨髓;陰雨綿綿,房頂的雨水自覺排成隊如一根根直線無情地打在地面上形成一個個小洞。就在這個喜怒無常、變化莫測的春天我和蘭惠龍重逢。
我右手握刀,左手握蔥,弓著腰正在切的時候,聽到祖母問:你不是蘭誰家的小子來來?“嗯,我叫蘭惠龍。”嗯?誰?蘭惠龍?這不是我的同桌么!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定睛一看:是他。你在哪來來?你現在做甚的了?喜出望外地提出了一串問題。哎!我還能做甚,就是個修地球(農民)。他望著我微微一笑:你還是那么活潑可愛,一點兒沒變。你回來這兒,不用上班兒?我?哎!自從中學畢業(yè),一直沒工作。
談話間已聽出他心灰意冷;內心的悲傷、自卑、自閉,讓我感同身受,不由聯想到自己這些年的種種遭遇,一絲悲涼涌上心頭。也許小時候的好感從未熄滅;也許初入社會的步步艱辛拉近了我們的距離。我的心動了,不知是憐憫,還是關愛促使我決定:在他最低迷失落之時伸出援助之手拉他一把,讓他重新建立自信戰(zhàn)勝自己闖出一條適合自己的路。
不一會兒,他走了。和蘭惠龍同一個村的姑姑留下幫我剜山藥籽、種山藥。山藥籽是從山藥身上剜下來的,山藥身上有一個個小眼眼,把一個個小眼眼全部剜成螺絲形狀的小塊兒。一個山藥剜6~7個山藥籽。全部剜好,才可種山藥。祖母的地種好之后,姑姑提出讓我去她家種山藥,祖母答應了。一路上有說有笑、嘻嘻哈哈趕著我家的毛驢專車,到了姑姑家。侯祖父、侯祖母特別親我,給我弄了好多好吃的腌豬骨頭、炒雞蛋。農村類似種地收割的營生大多數辮著做(相互幫助)。吃過早飯,下地干活。只見兩個騾子套著犁,種子放到地中間,以便取種子方便。左右鄰居大概七八個,六七步之間站一個人,他們中就有蘭惠龍。種子倒進筐子里,把筐子放在小胳膊彎處,等犁翻過去時便把種子放進去。那天刮風,頭發(fā)根兒、嘴里、牙縫、指甲縫都是沙子。
“你應該出去。”我說惠龍。“出去能做甚?”“甚不能做?再說了,你還可以上學!”“上學?還是算了吧!你看我是那塊料?再說了,我都多大了,哪個學校還肯收我?我還是不要白日做夢了。”“這么點挫折、打擊都受不起,你還算不算個男人?不就是沒考上嗎?人家自費的有多少,你如果想上學的話,人家內蒙古××技校長年招生,你去試試吧!”“我這么大年齡,去了能學個甚?”“修理、理發(fā)、裁縫甚不能學!你也夠沒出息的!”他聽完沒吱聲,還是一臉的愁苦相……蘭惠龍已經心死,他的心早在中考失敗后徹底死了。他死心塌地要在農村受苦,對自己已經沒有任何信心。外出打工或者重新進入校園,從頭再來他想都不敢想。覺得好心痛,過去樣樣都好的他怎么被生活磨成了這樣?我決定好好鼓勵他!讓他有自信、有魄力重新站起來……
后來我上班了,收到蘭惠龍的信。他在信中說:你給我的建議,我考慮再三,還是覺得不太現實,我都這么大年齡了,再去上學,恐遭人非議,像我這種人,可能命中注定就是一個職業(yè)性的受苦人,你知道我這五年受多少同齡人的白眼,他們都小瞧我,我不敢正視他們的眼睛,我不敢與他們交往……當我看到這里的時候,我的眼睛濕潤了,他的苦楚我能理解,我的內心深處更加想幫助他。我回信:惠龍,你的痛苦我能理解,可是你想過嗎?你這種想法是一種自我折磨,你知道同齡人瞧不起你什么嗎?他們不是瞧不起你沒考上,而是瞧不起你作為一個男人不敢面對自己的失敗而自甘墮落、自毀前程。我們都這么年輕,大好的時光在等著我們,生活本來就是一種困難與挫折的結合體,就看我們怎么去理解生活,看待問題,我們經歷得越多,我們的生活才能越豐富多彩,如果有機會,先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上學。上技校,學到技術才是硬道理,不愁沒飯吃……就這樣每半個月收到一封他的信,到了冬天,他突然來了,說已經決定,去技校上學。當時,我真的好高興,他重新站起來了。
他的上學生涯就這樣開始了……
二
隨著父親工作的調動,我被轉到全東勝最有名氣、最具實力、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學府——伊盟中學初中班。那個時候我什么都不懂,還是農村時的穿著打扮。以艷麗為主,一寸左右的兩根小辮子,卡著紅色發(fā)卡,黃色上衣,帶花邊的牛仔褲,平板鞋,十足的胖墩墩,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村姑。再看看我們204班美女如云、帥哥如林;清一色校服,旅游鞋。老家的學生都是便衣,從來不穿校服,沒錢買。即使不穿校服也是衣服特別素凈,我最喜歡劉春的性格:開朗、活潑、好動;瘦高個子、談吐利落、衣服以白色為主。她是一個特別平易近人的女孩兒,她從不嫌棄我是農村轉來的,也不嫌棄我家窮。我和她特別投緣,我的座位在前幾排,但是,只要上英語課(最不愛學英語)我便去了后幾排,和劉春坐到一起,聽她講城市中的生活瑣事。
她說:她穿衣服不趕時髦,只買適合自己體形的衣服;不管什么時候穿出來都特別漂亮,特別性感。哎!什么是性感?我好奇地問。不是吧?你多大了?17了。劉春捂著嘴笑得前俯后仰:你太傻了吧,連性感都不知道?我木訥地搖搖頭,真不知道。就是男人見了你想那樣!想哪樣?哈哈哈,傻瓜,不和你說了,你自己想去吧!劉春又悄悄捂著我的耳朵問我:你戴乳罩么?頓時我的臉熱辣辣的,推了她一把:啊呀!你說甚了么?羞甚了羞,你見過大的沒有,那可是女人的美!懂不懂什么是女人?我們農村都是用白色的確良做的裹胸緊緊地裹住,生怕長得直挺挺的,讓人家看見笑話,那可是一件丟人的事啊!怎么到了城市,它倒成了美。
性感這個詞我悟了好多年都沒悟出個所以然來,直至成家以后,才慢慢明白這個詞的含義。我覺得劉春特神秘!好像一本字典,什么都知道,所以經常偷偷觀察她的穿著打扮、為人處事、言談舉止。我不會打扮,非常珍惜她教給我的知識,到現在都遵循她說的那樣買衣服和化妝品。
劉春是我進城以后各個方面的啟蒙老師!
三
那個時候,父親一個人掙錢,四個人花錢。教育學院開學一個星期我還在家坐著,沒錢報名。父親到處借錢,最后實在沒辦法找單位領導,把自己的工資提前借出來,將就著報了名。
班里有一個女同學叫卜海春,她家是放牧的,經濟條件特別好。她一個學期花一萬元,隔一天上一趟過去的民生市場,街上流行什么衣服,她買什么,好衣服如山;學校的飯不想吃,去外面飯館兒吃,隔幾天吃一頓釀皮,說心里話,我看見真的是又愛又羨慕。我上大學兩年花了8000元錢。吃5毛錢的麻葉兒錢都沒有。我的同桌麗鮮看見同學們都有早點吃,偏我沒有,看著我可憐,每天給我買一個麻葉兒,這一買就是整整兩年,現在想想我都特別感激她。
麗鮮剛上教育學院的時候,是一個完整的假小子,毛毛的大花眼,特別有型的小嘴唇、梳著一個小辮子,上身穿紫色夾克衫,下身穿藍色老板褲,平板鞋,騎著黃色賽車,性格開朗、活潑、好動。我們一群人在宿舍描眉畫眼。她倒好,跑到這個跟前看看、跑到那個跟前瞅瞅,淘氣地站在那,笑得前俯后仰,說我們太能臭美了。后來我們合計合計,不行!怎么也得給她教會化妝、打扮,這樣才不失我們班的名號!于是我們好幾個人把她按倒在床上,強制性給她上妝,把鏡子拿給她,讓她自己看美不美,她這才如同發(fā)現了新大陸,原來自己上妝以后是一個大美女啊!從此她便一天比一天會穿著、打扮,越來越有女孩子的味道。
我們那時候找對象,傳紙條,見不到想見,手都沒拉過,見了面聊聊天,僅此而已。麗鮮和朝格圖每天出雙入對,好得如膠似漆,朝格圖這個情癡居然為了麗鮮砸了玻璃,手被割得稀巴爛,讓人看了就瘆得慌……他倆是我們班唯一看好的一對,但是,進了社會以后兩人不知什么原因,分道揚鑣了!
四
當年在出租車行業(yè),我也算名花一朵。
穿著方面,我偏愛白色,現在也是。做姑娘時,更是以白色為主流,飄飄的秀發(fā)在腰部以下。欽慕我的男生數不勝數,其中有一位開著蒙K11593轎車的男孩,叫王建印,是男生里“艷壓群芳”的美男子。直到現在,再沒見過比他更美的男子。皮膚白得就跟剛刮洗的豬肚皮,嫩得能掐出水,濃濃的眉毛、大大的雙眼皮,外帶好幾層,睫毛彎又長,方圓臉,鼻子和嘴巴好像鉆石鑲嵌到白金里,美觀又大方,女孩子見了沒有不喜歡的。他的長相至今記憶猶新。他哪兒都好,就是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手特別難看:骨節(jié)大如蒜、骨骼細如面條,整體看上去,十足的骷髏手,不僅難看,還瘆得慌。
那個時候,沒有外環(huán)線,所有大車(煤車)都在伊煤路出入,有一天,我也在伊煤路不慌不忙行走著,突然看見一輛兩廂夏利,我超車,他也超車;我靠右行駛,他也靠右行駛,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下意識地從反光鏡里看了看,咦?這是哪來這么個漂亮女人,從那以后,天天這樣跟著我。有一天,擔不住人,停下車,低著頭正在擦車,有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默不作聲看著我,嚇了我一跳,直起腰,抬起頭正好弄了個四眼相對。好美的一張臉,不是吧,在反光鏡里看好像是女孩子!怎么是個美男子,看得我臉刷的紅了,心撲通撲通加快了跳動,擦車的毛巾不知所措沒了放的地方,緊張得不知該說什么。
他說:追了你這么多天,你今天終于停下了。說著他笑了,一般人的笑容是把閉著的嘴呲條縫,而他的笑容則是眼睛在笑,笑得讓人渾身舒服猶如冬天的陽光照在了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暖。我笑著說:你無不無聊?自此,沒人的時候,只要停下車,他肯定來我車上坐一會兒。我雖不敢表白,內心深處還真盼望他能來坐一會兒。久而久之,習慣了他的到來。
有一天他說:總是我上你車,今天你上我車,我給你一盤好磁帶,是你愛聽的那種。上車之后,把他的磁帶都翻了出來,給我翻磁帶的一剎那,讓我看到了他的手,讓我看到他的骷髏手,這下好了,漂亮、美觀、大方的手沒看到,倒是見識了最難以置信的骷髏手,自此我才懂得怎樣欣賞男生的手,后來找對象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先觀察一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