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格子圍巾

[1]

又是一年冬天，媽媽幫我整理舊物的時候，發現有一條紅色的格子圍巾安靜地躺在箱子的最底層，這條圍巾很是陳舊，紅黑相間的格子上都泛起了毛球。媽媽把圍巾舉起來端詳了好一會兒，然后問我要不要扔掉。我一把搶過來整整齊齊地折好，這是一條有特殊意義的圍巾。那段青蔥的歲月早已隨著時光走遠，那個女孩也早已消失在我的世界，閉上眼睛，一幕幕的往事又回到了我的眼前，我已經記不大清那張清澈的臉龐了，唯有記得一條紅色格子圍巾在寒風中飄飄揚揚。

[2]

那是在多年以前的12月初，我的生日如期而至。那天早上小夜在教室門口叫我的名字。她遞給我一條紅色格子圍巾，然后抬起頭朝我笑笑：“嘿，今天是你生日吧，祝你生日快樂！”

說實話，小夜出現在教室門口著實把我嚇了一跳。我和小夜的認識也實屬偶然，不知怎么的，我加了她的QQ，我們都是人海里面的個體，倘若不是這個媒介，我們就像兩條平行線，根本不會有機會相交。這個偌大的世界，真是神奇。

我驚訝地看著她說：“你怎么會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呀，可從來沒有人送過我生日禮物，你是第一個。”“等等，還有一個特別的驚喜。”說完，她又轉身跑掉了。我想，她真是個奇怪的家伙。幾分鐘后她又氣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門口，我向她指指戴好的圍巾，她說：“這圍巾真適合你?！?/p>

這時候廣播站播放對我的生日祝福，我這才明白小夜口中的驚喜是什么了。我被眼前這個笑容燦爛的姑娘感動了，我的生活又被賦予了新的意義。所以，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3]

我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小夜。無論是長相還是打扮上她都極為普通，個子也小。掉進人海里面，也不能保證能夠準確地把她拎出來。但她始終覺得自己不是普通人，這么一想，腦海里的確裝著她的一件極不普通的事兒。

我也忘記那是什么時候了。三年前？或許更久。

在去學校的路上，一輛塞滿人的公交車，每一站還有人蜂擁上來。我被擠在人群里面，前胸貼后背。“啊！我的包?！蔽彝蝗宦牭饺巳豪锩嬗腥撕艉?。這時候我才看清有個穿棕色衣服的男人偷了包順勢從公交車上滑下去了。

按理說，碰上這種事情，也只好自認倒霉，不過這時候，有個矮個的女孩掙脫人群沖了下去，兩只手死死地拽住小偷，“小偷就是他，就是他。”小偷露出了憤怒的表情，兩個人撕扯著，女孩卻自始自終都不撒手，最后在周圍群眾的幫助下把小偷被制服了。

最后我才發現這個矮個子女孩竟是小夜，心里不禁暗想：真是個厲害的姑娘啊。

[4]

我所就讀的學校屬于貧困地帶，附近除了幾條臭水溝并沒有像樣的店鋪，路面也極為破爛。我幾次想問小夜這條紅色格子圍巾是哪里買來的，小夜都會神秘一笑，然后告訴我這是外國進口的，這里買不到。我便沒有繼續追問她。在那個寒冷的冬天，這條圍巾也被我粗暴地綁在了脖子上，每次好事的室友拷問我是哪家姑娘送給我的定情之物，我都含混其詞，言顧其他。

那時候我們要每天晨跑，于是在寒風凜冽的冬天，我們像被擊潰的偽軍一樣，毫無章法地跑在操場上。那段時間里，我總是遙想自己的將來，不過眼下正有一堵看不見摸不著的墻擋住了我們的去路，那就是高考。

每次跑步的時候，小夜的班級都會跑在我們班前面，我總能看見她矮小的身影，長長的馬尾辮在跑步的時候一抖一抖的，緩慢而有節奏。

我記得有個寒冷的夜晚，晚自習結束，我跟小夜去操場散步，那時候操場上滿是閑逛的人，我和她就這樣一直走著走著，誰也沒有說話，真愿意這樣走到地老天荒。我抬起頭看見夜幕里閃爍著幾顆星星，其中有一顆異常的明亮。

我說：“我們現在看到的星星，它的光線到達我們的瞳孔，經過了幾十億年的穿越，也許這顆星星早已不復存在了?！?/p>

“我們的生命太渺小了，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是滄海一粟?！?/p>

我轉身看著她：“就算我們相隔兩地，以后也一定要常聯系。”

當我們停下來的時候，操場上零零散散的人也回宿舍去了。我說：“我們還要面對未知的未來，就像接下來的高考，我真怕考不好。”

小夜告訴我：“你知道嗎？我曾經在電視里看見過一只勇敢的田鼠和一只比它大幾十倍的野狼對峙。這只可憐弱小的田鼠被饑餓的野狼從雪地里刨出來。我能感受到它是多么害怕，多么無助，就像現在的我們一樣。這只田鼠盡管知道自己沒有了生存的可能，但是因為本能，它還是拼盡全力做出最后一搏。這是多么值得我們敬畏生命呀！”

“我只愿神能夠庇佑我們，圣母瑪利亞，耶穌，上帝，孫悟空，阿門。”我虔誠地對著天空禱告。

“神經?。　毙∫剐χf，“愿神庇佑你這個無知的人類。”

[5]

高考終于落下帷幕，那些神并沒有庇佑我，也沒有保佑小夜。最終她做出了一個讓我震驚的決定?！拔乙妥x了?！蹦菚r候我正收到了一個勉強算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也知道再多的安慰都無濟于事，于是說：“當一只小田鼠被逼入絕境的時候，就算失敗了，也要讓他們看到你對命運掙扎的勇氣，把你逼急了可是能打倒小偷的呢！”

我乘南下的列車去學校報道時，小夜來送我。

“上了大學記得照顧好自己，找個溫柔的女朋友，可不要忘記你的老朋友呀?！彼痤^對我笑著，就像春天里的迎春花那樣爛漫。

“我不會忘記你的?！?/p>

列車帶走了我，留下了這段美麗的青春歲月。一封寫給小夜的信卻被我攥在手里，怎么都沒有勇氣送出去。

時光就像一盞沙漏，不是轟轟烈烈，只是細水長流。后來我們漸漸地少了聯系，我只聽說小夜復讀之后上了一所她期望的大學。

在后來的一個生日，我又收到了一條圍巾。包裹里還有一封信：嘿，你還好嗎？現在的我很好。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條圍巾了，不要問我為什么，你還記得高中的時候我送給你的那條圍巾么？以前你總是問我哪里買的，其實我也不知道哪里能夠買得到，我想你飛過大洋彼岸你也買不到，你走遍世界還是買不到。那時候無數個夜晚，室友都笑著問我是給誰織圍巾呢，我都裝傻回避這個問題。你曾經告訴我，你從來沒有收到過生日禮物，這么冷的天你都沒有手套圍巾保暖。我希望未來你身邊會有一個女孩替我做到那些我做不到的事情。愿神庇佑你這個無知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