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與白文中相識是在2005年,那時他剛從法國巴黎美術學院留學回國,準備在中央美術學院辦一個展覽。給我的第一印象他不像其他那些歐洲學習歸來的藝術家那樣“洋氣十足,滿嘴的外語”,而是特別像《我的法蘭西歲月》中那些青年志士,眼神中透著激情和堅定,話語不多,學生味濃。幾年過去了,一日他來到中央美術學院找我,給我看了他這幾年的一些作品,提出想再做一個展覽的計劃并邀我寫點文字。時光荏苒,時過境遷之后,不變的還是他那份對藝術的激情和理想的堅守。
白文中的作品中給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大幅的風景創作。他是山西人,在他近期創作的風景畫中,有著典型的燕趙氣質,太行性格。雖然他是“留學歐洲”的藝術家,但他身上當初從山西原平老家帶出來的那股“鄉情”,卻從未減弱。他關注的最多,最使他動情的,始終是他的老家——太行山。是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梯田,還有祖祖輩輩生活在那里的人民。面對太行的一切,無論是高大的山還是幽深的峽谷、流淌的小河,還是滿山坡的松林、村落庭院。在他獨特視角的引導下,透過這些氣勢壯美、雄闊高渾的景象,我們認識了新時代那些生機盎然的村落和他們的主人們。白文中是通過這些大風景的描繪,在向我們講述一個故事,講述他心中“守望的家園”。
在16、17世紀風景畫成為獨立畫科之后,從荷蘭小畫派,到弗里德里希、康斯太勃爾、透納,再到印象派、巡回展覽畫派,風景畫道路上曾出現過諸多流派可供參照,是弗里德里希的心象風景,還是康斯太勃爾的自然主義?白文中選擇在自身與客觀物象之間保持一種微妙的審視與被審視的關系,有時距離很近、仰望高山,有時距離很遠、意在天涯。他對這種人類創造的“距離”的主動選擇,實際也是他選擇的一種精神的回歸。面對太行山春秋夏冬的四季變換,白文中在對同一圖式的反復試驗過程中,完成了對物象的審視,生成內心的影像。
白文中的油畫風景不再是純粹的寫生再現,而是具有浪漫主義的氣質,體現了他對于自然與人居環境的理想。他在不同的時間里對同一個地點進行描繪,以獲得不同的色彩與感受的表達。《太行風景》系列中,描繪了不同時節、不同光線下的太行山風貌,將他對于太行山的熱愛之情表現得非常完美。他的畫具有“直接性”,是直接抒寫一種質樸、寬厚的情懷。這種自然、樸素正是現代社會最應被人們看重的一種審美理想。在他的油畫風景畫中,有著一名本色藝術家的文人氣息和人文反思。在山中、梯田道旁,隱約可以看到拉著驢車的孤寂歸路人,勞作間隙暢快攀談的老農,也有川流鄉間的現代社會交通工具和鄰里聚餐的場景。這些細節的處理,正是他畫中“真”氣地流露。他是真正面向自然、面向生活的會心之作。營造一種與自然沒有阻礙、沒有間隔的貼近,從中喚起藝術的感覺。同時,這些既概括又豐富的細節,構建了豐富的藝術空間,使得畫面增添了“生”氣。畫家眼前的“生”之面貌并不見得都是物之本質,這里需要取舍,捕捉最能體現自然生機的要素。白文中由現實獲得的“生”氣,使他的作品透露出自然的生命狀態。
歐洲留學回來的白文中,油畫風景畫中依然有著中國傳統文人畫的情境。或是構圖上的“半角山水”,或是空間營造上的“三種透視”感悟。同時,畫面中對于“光”的敏銳捕捉和自如駕馭,對線透視和形體的準確把握和塑造,又顯示出他很好的西學基礎和素養。作為一名青年藝術家,白文中耐得住寂寞,堅守自己的藝術理想和探尋道路,在這些以太行山為題材的風景畫創作中,似有一種“我欲歸閑頻來此,只為吾心賞山川”的隱喻和意境。
唐斌(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副館長 2012年夏于中央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