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月1日晚,新疆烏魯木齊某幢普通公寓樓。5歲的維族女孩愛麗法坐在電視機前,電視劇里正播著《中國好聲音》。突然,愛麗法好奇地問身旁的爸爸:“這幾個人為什么要轉過身來啊?那個阿姨,她怎么哭了?”
這個當爸爸的男人收起了他一貫的平靜。眉頭微微鎖住,表情有些感傷,撫摸著愛麗法的頭,低聲告訴她:“那是爸爸唱給天堂里大伯和爺爺奶奶聽的歌,他們也聽見爸爸在思念他們了。”
愛麗法有些似懂非懂,蹙了蹙眉頭,陷入回憶,她似乎也想從記憶里搜索出什么……
會唱歌的男人都是有故事的
一個月前,愛麗法的爸爸,32歲的帕爾哈提,帶著吉他,站在了今夏最火熱的歌唱選秀節目《中國好聲音》的舞臺上,自彈自唱了一首經典老歌,《你怎么舍得我難過》。
“對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單的我,還是沒有改變……”超低嗓音和有些“古怪”的唱法,讓幾位導師先是皺眉、繼而又按捺不住激動。
當副歌的高音順暢地“飆”出來后,現場掌聲雷動。汪峰、那英和楊坤三位導師果斷轉身,起立鼓掌。一向對音樂要求苛刻的汪峰,更是直言這歌聲“不是戀人的訴說,是血脈的思念”。
那英也連聲稱贊:“簡直了!”待帕爾哈提用維語演唱完寫給逝去至親的《父母》,她和楊坤的眼淚終于決了堤。
最后,帕爾哈提選擇了加入汪峰戰隊,那英一邊哭一邊不停地問:“你為什么不選我!你為什么不選我!”
而此時,微博和各種網絡社區里,針對帕爾哈提的各種討論,炸開了鍋。
“反正說不出的感覺,慵懶、頹廢、憂傷……聽哭了。能把故事融進歌曲,再把歌曲唱出來,這才是歌手,這才是歌唱。”
“直接飆淚,這是第三季‘好聲音’唯一讓我聽哭的,眼淚就沒離開過臉。讓我想起了去世的親人。感覺很孤單,很心酸。”
樂評人耳帝則表示:“刻意地低八度、尾音往下掉、諸多語氣詞、失聲、暗啞、聲帶裂開,總結為一個詞就是‘高逼格’。”連姚晨也在微博上轉發視頻并豎起大拇指:“太棒了!”
他感動了所有人。而他那刻骨的思念早已融入血脈,在歷經世事后對情緒的拿捏更加平靜、淡然。他站在舞臺中央,悠悠地說,“《你怎么舍得我難過》是唱給哥哥的,是他當初讓我聽這首歌。我聽了以后,就沒唱過。但是12年前,他不在了。每當聽見這首歌,我就想起他。兩年之后,爸爸也走了;五年之后,媽媽也走了。”
這個沉著冷靜的男人,往舞臺一站,一開嗓,就應了那句話,“會唱歌的男人都是有故事的”
在這美妙的時刻,你們在哪里
帕爾哈提走上音樂道路,緣于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帕爾哈提和大多數新疆人一樣,從小就能歌善舞。但那會,家里條件不太好,父母不懂如何培養,所以他經常自己搗鼓。
6歲的時候,小帕爾哈提不知道從哪撿來一把只剩兩根弦的吉他,沒事就一個人悶不做聲撥弄琴弦。
8歲了,他依然撥弄著那把吉他。當鋼廠工人的爸爸不忍心看小兒子這么“寒磣”,擠出三百多元給他買了一把新的。媽媽得知后很不高興。“那是1995年,三百多元!想想,怎么都相當于現在的兩千多元吧!”想到爸爸在媽媽責備之下一聲不吭的情境,他有些哽咽。
帕爾哈提彈吉他時,爸爸就在一旁微笑。有時也會問他“學的什么”。2002年,他和其他維族歌手出的合輯發行,掙了兩千多元。“看到合輯爸爸很開心。當時我就把錢都給他了。他又還給了我,說自己花去。”
哥哥也愛音樂,愛彈琴,愛唱歌,愛養鴿子,愛在閑暇的時候一個人望著鴿子在藍天底下盤旋。但最愛的,還是每逢聽到一首好歌,就拿來和帕爾哈提分享、交流。所以帕爾哈提才能在音樂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每個有音樂夢想的人,都會組建自己的樂隊。所以,帕爾哈提也組建了一個樂隊,常常與一幫鋼鐵工人朋友去酒吧廝混、駐唱,很少與家人交流。
在帕爾哈提22歲這一年,哥哥養鴿子感染風寒病逝。2004年,帕爾哈提爸爸因太思念大兒子,得了抑郁癥,撒手人寰。“我媽后來跟我講,爸爸兩年之間什么話都不說。”
恰好是在那兩年,帕爾哈提常年在外地,母親一個人在家。“她覺得特別孤獨,當時我們小也沒在乎這些,2009年我老婆生了個女兒后,隨后我媽也去世了。”
從懵懂到滄桑。在時光的雕刻下,這個曾經默默在墻角獨自彈著吉他的男孩,已經蛻變為歷經生離死別、處變不驚的成熟男人。每當提到家里的事情,他多數時候都淡淡笑著,一切原本應該不尋常的人生故事,從他嘴里說出來都變成稀松平常。
唱我自己的歌,過我自己的生活
登上“好聲音”的舞臺,對帕爾哈提,本是無心之舉。
曉莉是今年四月在新疆為“好聲音”選人的導演。經當地人推薦,她與同事在他駐唱的餐廳,感受了一次帕爾哈提的現場表演。
在酒吧觥籌交錯和食物的香氣中間,一把冬不拉、一把電吉他、一套鼓,帕爾哈提和他的哥們兒就這樣“即興地、自娛自樂地high翻了整間餐廳”。
曉莉與同事被他的歌聲征服了。表演間隙,帕爾哈提從臺上下來,曉莉立刻向他講明了自己的來意,并希望帕爾哈提能向節目組寄一些演唱小樣,去上海參加試音。他客氣友善地答應,之后卻沒有任何消息。一個月過去,錄制迫在眉睫,導演組急得各種敦促勸說,才總算在夏天之前拿到了帕爾哈提寄來的小樣。
“就當是給哥哥一個交代。《你怎么舍得我難過》是哥哥的最愛,可惜我一直沒有唱給他聽。借這個機會,我唱給在天堂的哥哥聽。”“你為什么等那么久才決定參賽?萬一錯過機會呢?”后來節目組編導問他。
他卻淡然地說:“我現在挺好的,不出名,也挺好的。”
事實上,“帕爾哈提”在新疆并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1997年,16歲的他和幾個鋼鐵工人朋友第一次搞起了樂隊。五年后,這個初生之物解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酸奶子”樂隊。
據說這是新疆最后一支堅持用維語演唱的樂隊。和帕爾哈提合作過的樂手,有老師,有歌舞團演員,有醫生,還有做生意的。7年里,樂隊成員如流水般變動,唯一沒變的,是帕爾哈提。
有了孩子后,帕爾哈提把做了7年的酒吧駐唱工作停了。現在,他和妻子帕孜來提每晚固定去兩三家西餐廳唱歌,孩子由丈母娘看著。他說很喜歡這種感覺,安安靜靜地,特別舒服。“不是為了錢把自己出賣,現在的收入也挺好的。”
最愛自由
很多人認為,上“好聲音”的學員,都想一舉成名。而在帕爾哈提的眼里不過就是“來唱幾首歌”的事兒。而他唱的,“在這美妙的時刻,你們在哪兒”,才是他心底最真切的呼喚。他說每次唱到這里,他就覺得父母、哥哥就在自己身邊。
所以,相比場內場外的掌聲,他更愿意談女兒為他畫的一幅畫。每次談起,他的眉毛都會微微上揚。原來,一雙可愛的兒女才能觸動帕爾哈提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導師問我有沒有夢想,其實,我的夢想是自由。我特別喜歡自由。我覺得生活就是為了某一個特有意思的事情,去努力,去享受。我喜歡大自然的感覺,特愛這些東西。所以我會在微博上發法國房子的圖,花花綠綠的。”他有些羞澀地笑了。
這個熱愛自由的藝術青年也喜歡登山、徒步、走路,想好多好多事情,“好多歌都是在山里面寫的,就我一個人,拿著帳篷,住到山里面好幾天不出來,住在山里面一個人孤獨地想象,思考一些東西。”
如今結了婚,有了兒女,他每年就帶老婆、孩子在山里邊住上一段時間,“我喜歡那種環境,安安靜靜的那種環境,大自然那種感覺。”
上了“好聲音”之后,帕爾哈提去了烏魯木齊的西山墓地,哥哥和父親長眠的地方。“哥哥養的信鴿曾經被人偷了,哈哈。不過后來,又被爸爸媽媽找了回來。那時我們還住在平房,還是平房好啊,更有意思,有院子,還能養好多動物……”
說起這些往事,帕爾哈提先是笑,接著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