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代父子》的生態主義蘊涵解讀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4年重慶市教委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生態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的跨學科研究”（ 項目編號：14SKH17）階段性成果。

一、引言

1978年，美國批評家魯克爾特首次提出“生態批評”（Ecoeriticism）這個術語， 提倡將文學與生態學結合起來， 強調批評家必須具有生態學視野”[1]。1996年，第一本生態文學論文集《生態批評讀本》出版， 這一著作被公認為生態批評的入門首選。1998年，《書寫環境：生態批評和文學》在倫敦出版， 這是英國第一本生態批評論文集。同年，ASLE第一次大會會議論文集也正式出版，書名為《閱讀大地：文學與環境研究的新走向》。這些代表性作品極大地推動了生態批評的迅猛發展和逐漸成熟。

1999年至今， 美國生態批評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涌現了一系列重要著作， 如《城市的自然》《超越自然寫作》《為瀕臨危險的世界寫作》等， 生態批評新研究范式得以建立和完善。在生態批評的新范式中，“自然”被“環境”取代， 生態批評關注的對象實擴展到了世界上所有受到破壞或威脅的自然和城市環境。

二、《兩代父子》簡介

《兩代父子》是海明威的短篇小說，1933年在論文集《勝者一無所獲》中首次出現，也是海明威的自傳性作品?！秲纱缸印返闹魅宋棠峥碎_著車，經過家鄉時，回憶起過去，作品主要內容就是尼克對童年的回憶、父親教給他狩獵經驗、父親關于性愛的建議、尼克與當地印第安女孩特蘿迪的第一次性愛經歷、尼克對印第安人居住地自然風景的懷念等。尼克的回憶充滿了欽佩、遺憾、內疚、仇恨和愛，而車外的風景是他的回憶線索。

海明威是生態意識很強的作家，在《兩代父子》中，他巧妙地把尼克對父親的懷念與他對美國印第安居住地鄉村美景喪失的感傷結合在一起。在作品中，海明威通過描述大自然來緬懷父親和感傷印第安人生存環境的惡化。[2]整部作品有著豐富的生態主義蘊涵。

三、《兩代父子》的生態蘊涵解讀

在作品中，尼克記憶中的場景與車窗外閃過的風景形成對比，也有著絲絲縷縷的聯系。從這樣的對比中，讀者似乎可以看到過去與現在密歇根鄉村的不同景色，而這種對比也展現了人類文明對于印第安人生存環境的影響。

（一）從自然生態視角看印第安人生存環境的變化

生態批評強調理解與尊重大自然，融入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享受可持續發展。在尼克的記憶中，曾經的居住地有很多原始森林，樹干挺拔，枝葉繁茂；土地覆蓋著干凈、棕黃柔軟的松針，即使在最熱的天氣，走在上面，你也會覺得格外清涼。然而，隨著白人的進駐，當地的自然風景和生活方式被破壞，海明威的作品揭示了這一現象。

對印第安人來說，樹木與森林就是生命的代名詞，打獵、捕魚、躬耕都離不開樹木與森林。森林給印第安人提供了水果、堅果、樹皮、樹液、染料、藥品和制作弓箭的原料，他們只砍伐已經枯死的或將死樹木作柴火用。巴西爾·約翰遜曾經寫到，印第安人崇拜樹的自我修復能力及其為人類提供生活資料的能力。[3]印第安人認為自然萬物都有自己的靈魂，都受到上帝的庇佑。因此，他們尊重自然，與自然和平相處，享受上帝的庇佑。

白人帶來了所謂的文化與經濟，一切隨之改變。在白人來之前，尼克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面那林木蓊郁的湖岸，那背后聳起的大樹，那突出在湖口的尖角地，那牧場一帶光潔的山岡，那綠樹掩映下他們家白色的小宅子，瞧不見旗桿，也瞧不見碼頭，美麗平和的景色呈于眼前，讓人賞心悅目。白人文明來了之后，印第安人居住地里豎起了一道道柵欄，又硬又燙的小道連接著牲口棚與牧場房子，燙腳的沙土大路一直通到樹林邊。原本自然和諧的景象變得讓人煩躁且壓抑。

《兩代父子》還描述了印第安人居住地樹木砍伐后去皮的場景。大路到了樹林邊就向左一拐，繞過林子上山而去，這條寬闊的黏土碎石子路一直延伸到林子深處，印第安人剝下的青松皮就靠這條路往外拖運。去皮的樹剩下那粗大黃色的樹身，就都扔在原處，任由其枯爛，連樹梢頭的枝葉都不砍掉，也不燒掉。他們要的只是樹皮，剝下來后賣給波依恩城的工廠。 等到冬天湖水封凍，就都拉到冰上，一直拖到對岸。所以樹林一年稀似一年，那種光禿禿、火辣辣、不見綠陰、滿地雜草的林間空地就愈來愈大了。

上述場景展現了印第安原始文明遭受現代人類文明的嚴重影響。印第安人被同化，成為工業文明的受害者，他們為了工業與經濟的發展，破壞了自己賴以生存的原始森林，即他們靠剝樹皮謀生。然而，這種生存方式注定不能長久。 汽車行業的興起導致馬具行業衰落，在海明威寫這部小說前，松樹皮已不再為市場所需，因此，印第安人只能遭受著環境破壞和資源匱乏帶來的諸多困難。現在和過去情境之間的無意對比，巧妙地展現了工業文明給自然環境帶來的巨大災難。

（二）從城市生態視角看城市居住地的變化

城市往往被排除在自然之外，而生態批評的新研究范式將城市定義為自然環境的一部分，并認為工業文明與城市化給原始文明帶來了不良影響，人類應該在發展經濟與工業的同時重視城市生態保護。

在小說開始，尼克開車穿過城市，領略著小鎮風光?？諘绲拇u板街道，兩排是濃蔭大樹，繁密的葉子擋住了陽光，這是標準的小城風光。過了最后一幢住宅，便是那高低起伏、筆直向前的公路，紅土路堤修得平平整整，兩旁都是新長的幼樹。這個曾經的印第安人生活居住地已經發展成為一個現代化的小城市，并與相對原始的周邊環境連接在一起。通過這種無意的對比，作者在提醒人們，現代化無可避免，但人類應保持社會發展與城市生態與自然生態保護的平衡；城市居民要認識到他們也是生態系統的一員，城市的發展要與生態保護相協調。

（三）從女性生態主義視角分析印第安女孩的命運

《兩代父子》中唯一提到的女孩是特蘿迪，在男權社會中，她的命運注定了會悲慘與不幸，她也象征著印第安原始森林。作為一個典型的印第安女孩，特蘿迪純真、脆弱、善良和寬容。她重視親人之間的血緣關系，即使親人們對她做了壞事，她也不怪罪或者報復她們。比如，埃迪侮辱尼克和他妹妹特蘿西，聲稱晚上要睡和上了特蘿西。尼克大怒，發誓要報復埃迪。善良的特蘿迪卻為埃迪求情，同情埃迪很早失去了母親。她是那么善良、寬容，她不能忍受同父異母的哥哥受到傷害，她從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也不希望任何人受到傷害。但最終，她自己卻被周圍的人拋棄，深受傷害，正如原始森林為人類提供了它擁有的一切，反過來卻只是受到了破壞與污染。

印第安女性在歐美白人文學作品中是土地的象征，她們用愛心與善良款待著歐洲白人，而白人卻給他們帶來了生態、精神和道德上的災難。 在《兩代父子》中，原始大森林和其茂盛的青松樹林早在主人公再次造訪之前就飽嘗了各種蹂躪和剝削，印第安女孩特蘿迪和她所象征的大地一樣，歷經白人男權主義的歧視和剝削。在文學作品中，女性往往象征著原始、被動、感性、脆弱與神秘，男性則被象征著明智、主動、理性與強壯。顯然，女性需要男性的引領與保護，這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為什么會形成男權中心主義以及女性為什么總受男性壓迫。

在作品中，尼克這樣的白人將性羞恥、占有欲、嫉妒、異族通婚、種族隔離等觀念引入到純真而原始土著居民生活中。因此，特蘿迪有了孩子后，印第安部落為此而感到羞辱，從而驅趕了特蘿迪，使得她最終淪為了妓女。艾達·克魯明斯認為，印第安奧杰布華族是一個嚴格遵守性行為道德的部族，嚴禁婚前性行為，而女孩的兄弟通常是其貞潔守護者。[4]海明威在小說中對性行為的描寫巧妙諷刺了奧杰布華族這個原本如此純潔的伊甸園，卻因文明白人的出現而墮落。

特蘿迪有了孩子，被驅逐出了部落，而尼克呢？作者并沒有提到尼克因此而受到懲罰。從小說開頭可知，尼克現在過得挺好，至少他有一輛車，一個家，還有兒子。在與特蘿迪的婚前性行為中，他未受一絲傷害，卻將純潔的女孩特蘿迪推入了地獄。這再次體現了男權中心主義對女性的歧視和對男性的偏袒。女孩孕育胎兒，正如大地哺育萬物，卻被迫害和拋棄，同樣，大地也被以男人為中心的人類壓迫和剝削，沒有一絲公平可言，讀者只能為兩者的悲慘命運嘆息。

四、結語

工業化、城市化以及人類文明嚴重影響了地球的生態環境，并最終威脅人類與地球的生存與繁榮，大自然的改變讓人類處于進退兩難的困境之中。[5]人類生態危機正日益嚴峻，文學作品也越來越關注生態危機。海明威的這部印第安文學作品中的生態思想與當前的生態批評理念相吻合，即只有去除人類中心主義和男權中心主義，建立生態中心主義，回歸自然，人類才能建立和諧的生存環境，從而克服日益惡化的全球生態危機。

[參考文獻]

[1] Ruerkert， Willian. Literature and Ecology： An Experiment in Ecocriticism[A].In Cheryll Glutfelly and Barold Fromm， eds[C]. New York： Charles Seribner’s Sons， 1974： 105-114.

[2] 陳茂林.從自然的價值到自然的本體——論海明威自然觀的形成和發展[J].零陵學院學報， 2014（04）.

[3] Johnson， Basil. Ojibway Heritage[M].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 1976： 32-33.

[4] Eda， Krumins. Hemingway， Nick Adams，and the Indians[M].Edmonton： University of Alberta， 1993： 75-76.

[5] 劉煒.論《兩代父子》中的生態困境與人倫困境[J].名作欣賞， 2010（12）.

[作者簡介]

羅志高（1977—），男，湖北咸寧人，碩士，重慶工商大學外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生態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