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福克納作品中女性觀的形成與變化

一、舊時代下美國南方精神的影響

福克納筆下的大多數作品都是以美國南方的一個小鎮——奧克斯弗鎮為小說的故事背景。小說中的女性生活在南方這個特有的社會背景中，她們的生存狀況和社會大環境是分不開的。也就是說，提到南方女性，便不得不提到南方的經濟體制、男權主義、美國內戰、黑人奴隸、淑女觀、騎士精神等。這些不僅是美國南方舊時代的標志，也正是有這些因素的存在，才導致了美國南方地區與其他地區有著極大的不同，影響美國南方地區的這些因素也影響了福克納的小說創作。

（一）奴隸制度的影響

美國南方經濟體制基本為種植園經濟，種植園經濟體制存在于美國南方的時間可追溯到奴隸時期。種植園經濟是整個美國南方經濟的主體。在美國南方家庭觀中，父親是家庭的主導、英勇的紳士，并受到眾人的尊重，是家庭的核心。母親應是優雅高貴的淑女形象，為家庭的瑣事操勞。這樣的生活方式是由南方人民的價值觀所造成的，保持著很強烈的集體共同意識。福克納對美國南方也有這樣的評價：“生活在美國南方，人們存在著共同的生活信仰、道德標準和價值觀。”并且，在騎士精神的影響下，南方女性形象被定位于受到他人保護的圣潔女性。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人們產生了一個概念，白人在任何方面都優于黑人。人們為了保證白人血統的純正，對女性的貞潔有著嚴格的要求，并認為貞潔勝過她們的生命，也是她們寶貴的美德。女人最大的作用就是傳宗接代。奴隸制讓白人男子有更多的方法來發泄他們的性欲，他們很輕易就能購買到女奴，可以對她們做任何他們想做的事。在福克納的作品《押沙龍，押沙龍！》中，主人翁薩德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在得知結發妻子有黑人血統后便無情地拋棄了妻子和兒女。他一生只為追求一個純正的白人繼承者，為了實現他的目標，他先后迫害了幾位白人女性。由奴隸制度而導致的種族矛盾和階級沖突，對福克納的女性觀形成有著極大的影響。

（二）美國內戰的影響

發生在19世紀中期的美國內戰徹底瓦解了美國南方社會。一位社會評論家曾這樣說過：“南方奴隸制體系的崩潰是美國內戰的標志性事件。”美國內戰使得南方經濟及政治實力遭到嚴重的打擊。農業社會最終被工業社會所打敗，在南方人的心中也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在美國內戰前，南方是一個浪漫而富有傳奇色彩的地方，有堅實信仰的騎士，純潔高貴的淑女，不容侵犯的貴族，忠誠的奴隸，等等。欣欣向榮的生活鏡像支離破碎，戰爭結束后留下的是一堆堆廢墟和人們心中的傷痛，南方貴族家族和農業經濟主導地位不復存在，面對一個被打破的世界，南方人感到無比陌生，也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被毀壞的世界。浪漫主義思想成為了他們自我保護的工具。他們一味地保留舊社會的道德標準，盡管那些榮耀已成為歷史中的記憶，奴隸制的瓦解使得南方貴族家庭在經濟上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傳統道德和家族的榮耀上，妄想通過整頓家庭秩序來恢復往日的風光。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白人女性遭到了更加嚴格的控制，她們在精神上遭受到令人無法想象的痛苦與折磨，。

二、福克納及對其女性觀的研究

女性形象在福克納的小說中占有極大的分量，小說中的很多精神、意念、內涵等都是以女性角色為承載對象展現出來的。這些遭受不同苦難經歷的女性在讀者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一些評論家和傳記學家認為福克納是徹底的厭女主義者，而持反對觀念的正是研究福克納的學者們，他們認為福克納是純正的親女主義者，并認為福克納對女性是極為關注的，在他的作品中也體現出了他的同情心理。他們宣稱福克納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的塑造與傳統的女性角色塑造有著極大的不同，她們都有風格迥異的性格與思維模式。同時，他們還聲稱福克納對女性形象的塑造十分用心，對作品中的女性形象表示出他的尊重。

（一）早期傳統的女性觀

在福克納的作品《獻給艾米麗的玫瑰花》中，艾米麗是一位生活在沒落南方的貴族家庭的小姐。福克納通過這部小說向讀者展現了在舊南方社會下生活的悲慘女性命運。福克納將她描繪成一個徹頭徹尾的舊南方體系的維護者，她父親的繼承人——艾米麗成為了傳統和義務的代名詞，是整個小鎮照顧的對象。這位食古不化、孤傲的老小姐在遇到一個北方的修路工人后徹底顛覆了她的世界。她義無反顧地與此人交往，在小鎮居民的冷嘲熱諷下她仍鼓起勇氣，滿懷信心。然而，現實給了她沉痛的一擊，沉浸在愛情的夢想中的艾米麗無法接受這個北方人只是把她當成一時的慰藉。在隨時都可能離開她的北方人面前，她表現出極大的鎮定，一切都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她采用了最極端的謀殺的方式——將自己的愛人留在身邊。福克納運用哥特式的恐怖描寫手法講述這個荒誕的故事，而在這個故事背后所蘊涵的是他對社會的變化和女性發展的關注。福克納對艾米麗的刻畫正是他對這一時期女性經歷的思考與同情。福克納曾公開說過：“我是在寫真實的故事，這些故事都是來自于人心。”由此可見，福克納認為艾米麗的故事是具有真實性的。并且，他希望通過對艾米麗的描寫表達出身處于社會轉型時期對南方女性的矛盾思想。福克納在同情與憐憫艾米麗的同時，又對這個人物充滿了深深的厭惡。艾米麗是舊南方經濟體系的維護者、一位標致性的人物，而她也是舊思想的受害者。在現實中，福克納對舊南方的價值觀是深痛惡絕的，它將人性蜷縮在一個陰暗的角落中。福克納描寫艾米麗與她的情人同床四十余年之久，體現出舊時代的掙扎是無法與新時代相抗爭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最終結果。

（二）中期對女性的尊重與發展

在福克納的小說作品中，大部分女性角色都是備受爭議的，唯獨朱迪斯是一個例外。與其他女性一樣，朱迪斯也是生活在舊南方價值觀中的一員，在種族觀念、男權主義、南方淑女觀中掙扎。大部分女性都會在痛苦掙扎中采用極端的做法，只有朱迪斯在面對痛苦時保持積極樂觀的態度，頑強地與命運作斗爭。在福克納的小說中，朱迪斯成為了頑強、理智、隱忍、堅毅的女子，福克納也十分敬佩這樣的女性。外在上，她是充滿孝心的女兒、友愛的姐姐，與男權社會的價值觀十分相符。與男權社會下的淑女觀所不同的是，她的愛已經超脫了種族與階級的限制，男人們也將對她和傳統的女性觀念做出重新的審視。朱迪斯這個角色讓作品中其他的男性角色都相形見絀，福克納將一切美好都堆在了這位偉大的女性面前，雖然他一直將這位女性描繪成完美的代名詞，但他最終沒有跳脫出傳統女性的限制。在福克納的價值觀中，認為克制與犧牲是一位女性該有的品格，同時朱迪斯身上也被賦予了南方淑女觀中的良好品德。此時的福克納仍然認為完美女性是應該建立在淑女觀的基礎之上才能得到靈魂的凈化與升華。在社會的變革轉型時期，人們還沒從舊思想里跳脫出來，一時無法接受新觀念，茫然、不知所措的情緒也感染了作家福克納。雖然他對舊時代下的女性滿懷同情，也希望她們能從掙扎中跳脫出來，但是福克納還未找到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來解決她們當前的問題。

（三）新時代下的女性觀發展

在福克納的一些作品中不乏一些反傳統的女性，這些女性形象的塑造從側面上反映出福克納對女性發展和社會變革的思考。福克納的作品《伊凡杰琳》中記敘了斯潘特家族的故事以及最后走向家族沒落的命運。故事開頭介紹了朱迪斯與眾不同的性格與氣質。孩提時代的朱迪斯就有膽量命令家中的奴隸騎馬馳騁，與此相對的是她哥哥們的膽怯。成人后的朱迪斯在機緣巧合下結識了哥哥的同學查爾斯，很快他們相愛了，故事的高潮是亨利的死亡，亨利是父親——虔誠的種族主義者與黑人女性生下的混血兒子。平日里懦弱的哥哥在妹妹與查爾斯的婚禮當天殺死了亨利。父親一直希望兒子亨利有足夠的勇氣和能力來成為自己的繼承者。而現實往往都是不盡如人意的，亨利是一個膽怯、自私的孩子，與朱迪斯完全不同。在父親出門征戰時，朱迪斯扛起了家庭的重擔，照顧母親，料理家務，并且沒有半句怨言。同時，朱迪斯并不存在種族歧視的觀念，她友善地對待自己的黑人混血兒妹妹，甚至是接受查爾斯的混血兒子。這都是與舊南方價值觀背道而馳的。她的這些行為如同給南方淑女觀與價值體系埋下一顆炸彈，使擁護者們一時手忙腳亂。朱迪斯最終因為照顧病人被感染而死亡，她用自己的生命來彌補家族中男性所犯下的罪惡。新時代下的女性由此產生，她的光輝將傳統捍衛者的罪行折射得元所遁形。

三、結語

作為一位密切關注南方女性命運的偉大作家，福克納給后世的讀者塑造了一個個性格獨特的女性形象。這些女性無一例外地被卷入社會的變革中，在舊時代的價值觀中掙扎。在男權主義和淑女觀兩副枷鎖的折磨下，她們中的一些人成為傳統的擁護者，一些人成為與舊體系對抗的斗爭者。福克納對她們表現出一種糾結的情感，在他的很多作品中都體現出他矛盾的女性觀。他想通過自己對女性人物的描寫與塑造表達他的女性立場，同時也在思考南方女性未來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