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七家子

又是一個雙休日，準備好了行囊，兒子拉著我們?nèi)ヂ糜危覀兊能囅褚蝗~扁舟滑行在茫茫的雪海里，剛一出被稱之為酒城乳鄉(xiāng)的富裕縣城，迎面農(nóng)墾富裕牧場高大的廣告牌映入眼簾：黑龍江省100個值得去的地方，《瑪納斯》史詩——世界首創(chuàng)，柯爾克孜東遷紀念碑——國內(nèi)獨有。也便是我們一行的目的地。

七家子是柯爾克孜族聚居的地方，先人們是18世紀從新疆東遷過來的。同行的達斡爾族作家趙國安對于這段史實是最清楚的。他的第三部長篇歷史小說《東遷》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共鳴，同時也把我們的思緒卷入了那段塵封了281年的歷史畫面之中：雄偉的阿爾泰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嘶鳴，美麗的葉尼塞河像一位失戀的少女在哭泣，當草原上的格桑花即將開放的時候，在清政府的詔令下，柯爾克孜族人的一個部落被迫離開了可愛的家鄉(xiāng)，開始了萬里遷徙，一路多次打敗兵匪、野獸的襲擊，風餐露宿，飽受氣候與疾病的侵擾，在人員、車馬損失大半的情況下，終于來到了嫩江東岸的七家子，遂水草而居，開始游牧漁獵生活……

這時，車前突然一亮，迎著初升的朝陽，一排排筆直的銀中楊，在霧凇的雕琢下結(jié)滿了無數(shù)個像棉桃一樣的白花，越發(fā)顯得晶瑩、玲瓏，美麗典雅。一棟棟別具民族風格的紅磚彩鋼民居鱗次櫛比，有序地擺放在小山的北面。一縷縷炊煙像霧靄一樣籠罩在村子的上空，散發(fā)出百草的濃郁芳香，像茉莉花茶一樣沁人心脾。遠處有三三兩兩的牛兒在悠然漫步，成群的羊兒在雪地里滾動，這是清晨七家子的景象，多么像一幅渾然天成的水粉畫。

看到這如詩似畫的七家子，它過去的形象立刻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葉，我陪原《人民公安報》社長、總編輯李長群先生采風，順便到七家子轉(zhuǎn)了一圈，七家子座落在一個簸箕形的山坳里，是農(nóng)墾富裕牧場的一個連隊，這里沒有公共交通，職工居住的都是土坯茅草房，村里的衛(wèi)生并不好，牲畜的糞便隨處可拾，也就是一個再也不能普通的村莊了。

在村辦公室，我們見到了村委會主任常保軍，這位精力充沛、能歌善舞的柯爾克孜人的后代，多次參加省民族歌唱會，成績驕人。在他的言談舉止中流露出柯爾克孜人的聰明、睿智。這個村有生活區(qū)，居住著柯爾克孜、蒙古、達斡爾、鄂倫春、鄂溫克、滿、漢族共128戶，424人。村民全部喬遷到具有柯爾克孜族建筑風格的新居里，戶戶有四輪拖拉機和摩托車，有25輛轎車、微型車，有十幾臺大型播種機、收獲機，人均收入逾一萬五千元。養(yǎng)殖小區(qū)占地3.9公頃，有7，000平方米的現(xiàn)代化牛舍，年產(chǎn)鮮奶2，400噸。科技示范園區(qū)有標準化溫室20棟、冷棚200棟，年收入230萬元。烏裕爾河濕地保護區(qū)，面積1，400公頃。民族風情園包括柯爾克孜民俗館、《瑪納斯》史詩長廊、廣場，東遷紀念碑、黑龍崗生態(tài)森林公園、敖包山、柯族院、五座蒙古包式氈房旅游飯店，基本上形成了集旅游、觀光、休閑、度假為一體的，看、吃、住、購物一條龍的服務體系，是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建設(shè)的典范。在黨的民族政策光輝照耀下，各族人民和睦相處，安居樂業(yè)，過著神仙般的生活，這里是鑲嵌在黑龍江省西北部地區(qū)一顆璀璨的明珠。

談起七家子的變遷，人們首肯的是有“柯族雄鷹”之稱的黑龍江省柯爾克孜族研究會會長、學者、作家，土生土長的七家子人吳占柱先生，他數(shù)十年披星戴月、嘔心瀝血，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游說、奔波、研究柯爾克孜族的發(fā)展壯大之中。走遍了白山黑水，收集、整理了大量素材，不斷發(fā)掘、搶救柯爾克孜族民間文化。他或與他人合作撰寫了《柯爾克孜族文化》等12部專著，文章200余篇，其中《柯爾克孜族文化》（2007年黑龍江教育出版社出版發(fā)行）一書榮獲第七屆當代少數(shù)民族文學研究會文學科研成果獎。他像調(diào)車組連連接員一樣，把滿載著柯爾克孜人夢想的一節(jié)節(jié)車廂與高鐵列車拼綴在一起，讓柯爾克孜族人民追趕時代的腳步。機遇真的來了，2006年7月19日，黑龍江農(nóng)墾總局局長隋鳳富來到了富裕牧場，當他登上黑龍崗看到瘡痍的七家子，滿腹疑團，果斷決定由總局、分局、場部投入資金，七家子職工自籌一部分資金，建立一個柯爾克孜族新村。于是，場長謝仲俠率領(lǐng)有關(guān)人員從呼倫貝爾草原到帕米爾高原，先后考察了12個州、盟、市、旗。歸來后，立即形成設(shè)計規(guī)劃、實施方案，并開始著手建設(shè)。不到兩年的時間，一幅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嶄新的畫面呈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

兩年前，我第二次來到七家子，有幸參加了柯爾克孜族東遷節(jié)的慶祝活動。我站在村南怪石嶙峋的黑龍崗上舉目遠眺，這里與東邊的敖包山相對峙，在一山一崗之間一片一片的次生林郁郁蔥蔥，森林中有一對對情人在親吻，一株一株的古榆蟠曲若龍，林蔭下有一群少年兒童在做類似丟手帕的游戲，也有游人在祈禱求福，這一切盡收眼底。往南望去星星點點的野百合、馬蘭、達子香、野菊花在草叢中競相綻放，像模特表演的時裝一樣爭奇斗艷，紅彤彤、藍靛靛、黃燦燦煞是好看。小草在陽光的強烈照射下蔫蔫地垂下頭，熟睡在大地上。一群群羊兒相互簇擁在一起，抵御夏日的熾熱。像弦月一樣的月牙湖波光瀲滟，湖面上有幾只野鴨在追逐嬉戲，一會兒尾巴朝上把長長的脖子突然探進湖里捕捉魚兒，一會兒煽動著雙翅撲棱在湖面上，像百米運動員沖刺一樣。遠方的烏裕爾河像泥鰍、像古典圖案的云子卷、像數(shù)學里的無窮大，彎彎曲曲地流向西邊的天際……這百花盛開的草原、這風光旖旎的塞北水鄉(xiāng)、這恬靜安謐的村莊，把人帶入了夢中的桃花源，使之流連忘返。

白天的慶祝活動多半有些官場氛圍，群眾發(fā)言、領(lǐng)導講話無不追憶那引人心動的歷史，憧憬柯爾克孜族美好的未來，給人一種精神上的慰藉，心靈的感悟。最吸引人的還是篝火晚會，當西邊的暮日退去之后，人們把一大堆柴草放在廣場中央，在草堆上面架設(shè)數(shù)百根雜木棒成錐形，然后用火種將其點燃，開始時濃煙滾滾，像烏云一樣緊緊地壓在人們的頭上，嗆得人直流眼淚。不一會火苗開始竄動，這時濃煙在盤旋上升，火光里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像爆竹，像禮炮。一根根木棒像無數(shù)盞蠟燭火光沖天，與天上的星辰遙相輝映，照亮了整片蒼穹。男人足蹬“差米卡①”，身著“道恩②”，頭戴“哈爾帕克③”，女人穿著黑邊繡花裙子，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樂手們彈起了“庫姆孜④”，人們歡快地跳起了踏歌舞、吾爾買克舞、加爾加爾舞等“比依⑤”，舞姿輕盈，裊娜娉婷。這時，年逾六旬的柯爾克孜族老藝人韓淑珍，用柯爾克孜語演唱了《我的家鄉(xiāng)》、《愛馬歌》、《額爾·博色爾博》等曲，歌喉像百靈鳥一樣委婉流暢，富有浪漫和激情。緊接著中年歌手常保軍唱起了原創(chuàng)歌曲《烏裕爾河我的家鄉(xiāng)》，歌中唱到：

多少回在歌聲里述說著你，

映山紅開遍了烏裕爾河大地，

多少回在傳說中親近過你，

柯爾克孜的子孫生活在這里，

我的烏裕爾河美麗的地方，

遼闊的草原“庫姆孜”悠揚，

我的烏裕爾河“烏魯根⑥”在傳唱，

這就是烏裕爾河我的家鄉(xiāng)。

多少回在歌聲里傳唱著你，

黑龍崗保佑你烏裕爾河的大地，

多少回在夢里親近過你，

烏裕爾河哺育英雄的兒女，

我的烏裕爾河美麗的地方，

遼闊的草原“庫姆孜”悠揚，

我的烏裕爾河“烏魯根”在傳唱，

這就是烏裕爾河我的家鄉(xiāng)。

那高亢嘹亮、渾厚醇美、酣暢自如、余味雋永的歌聲飄蕩在廣場的上空。人們盡情地唱啊跳啊，把整個慶祝活動推向了高潮，直到午夜人們才不舍離去。

在村主任常保軍的陪同下，我們來到柯爾克孜民俗館，這個館是時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周鐵農(nóng)題詞的，三面的墻壁上刻畫著柯爾克孜族等六個民族的圖騰標志，馳騁在遼闊草原上的梅花鹿是柯爾克孜人寵愛的動物，也是他們圖騰的標志。整個展廳面積700平方米，分設(shè)悲壯的歷史、百年老村巨變、黑龍江柯爾克孜族的社會組織及活動三個展館。主要介紹柯爾克孜族的政治、經(jīng)濟、歷史、文化、教育、宗教、生產(chǎn)、生活、風土人情、代表人物等情況。有實物、有圖片、有文獻。在第三展館我們看到，毛澤東、朱德、周恩來、鄧小平、華國鋒、胡耀邦、李先念、萬里、習仲勛、江澤民、胡錦濤、溫家寶等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先后在北京二十次接見村民代表。德國、俄羅斯、韓國、吉爾吉斯斯坦、日本等國，中央民族大學、浙江大學、黑龍江大學、哈爾濱師范大學、八一農(nóng)墾大學、齊齊哈爾大學等大專院校的專家、學者、教授多次來這里考察。接待游客8萬余人。

民族館的南面是《瑪納斯》史詩長廊，漫步在438米長的長廊里，仿佛走進柯爾克孜族光榮、悲壯的歷史。長廊的邊框雕有民族風情的花紋，長廊上面的每一幅繪畫（168幅），每一貼書法碑文（84貼）、每一尊雕塑（24尊），都那么生動、形象、逼真。長廊下是橫貫東西的詩湖，湖面上滿目荷花，或粉紅或銀白，亭亭玉立，嫵媚多姿，傳來陣陣幽香，水面上的荷葉青翠欲滴，荷葉上面的水珠晶瑩剔透。一群群蜜蜂在花蕾中穿梭，一只只青蛙在荷葉上跳躍，一尾尾紅鯉在荷葉間游動，看到這一切，你會自然想到宋人楊萬里的千古絕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置身這里如同約兩、三友人一起漫步在頤和園的十里長廊一樣。長廊的折角處是“《瑪納斯》英雄壁，”一幅32米長名曰《攻克別依克》的壁畫，氣勢磅礴、恢弘浩大。全景展示了瑪納斯率領(lǐng)旗下十四個汗王英勇善戰(zhàn)的悲壯場面。廣場中央矗立著瑪納斯的雕像，只見驍勇的瑪納斯手揮舞著大刀騎著戰(zhàn)馬，不斷高呼“沖啊！”馳騁在抗敵的戰(zhàn)場上。大約1000年前，瑪納斯一家子孫八代，領(lǐng)導柯爾克孜族人民為反抗異族的掠奪和奴役，爭取自由，幸福進行了不屈不撓的斗爭。描寫這一場景的詩歌叫瑪納斯史詩，也是人類第一次以主人公的名字命名的史詩，這一史詩和蒙古族的《江格爾》、藏族的《格薩爾》并稱中國三大史詩，可與歐洲的《荷馬史詩》相媲美，被聯(lián)合國科教文組織列入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

這時，西邊的天空上出現(xiàn)了緋紅的晚霞，黑龍崗像古代的宮殿一樣金碧輝煌，顯得格外端莊、肅穆。整個七家子沐浴在落日的余暉之中，蒙上了一層橘黃色的神秘面紗……在東遷紀念碑前我們看到：在泥濘的山路上，一位老人駕馭著破舊的勒勒車，婦人抱著孫子坐在車里，兒子在前面地牽著馬，兒媳弓著身體使勁地推著車，一直奔向東方。這是柯爾克孜人東遷的一個縮影，表現(xiàn)了柯爾克孜人百折不撓、勇往直前的民族氣節(jié)和精神。看著這尊紫銅色玻璃鋼材料制作的紀念碑，我們虔誠地讀罷碑文，思緒竟然飄渺起來......仿佛穿越歷史時空，來到古老悠遠的西域，來到百花盛開的阿爾泰草原，來到美麗的葉尼塞河畔，循著東遷路線圖，像當年的柯爾克孜族人一樣，金戈鐵馬，跋山涉水，再次走進嫩江東岸富饒美麗的七家子……

注：①長靴 ②長袍③帽子 ④彈奏樂器⑤舞蹈 ⑥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