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科學地進行洞穴探險,是一種在黑暗和未知場地里進行的游戲。19世紀末,隨著攀巖裝備的進化,人們不再將攀爬洪渠視為探險,而是開始挑戰越來越深的天然洞穴。盡管時代在進步,科學在發展,但洞穴探險的危險性并不比以前更低。
在地下的第13天,蓋拉終于抵達了已知世界的邊緣,并時刻準備著刷新歷史。他已在地下縱深行走超過三英里,越過了鐘乳石和富孤石區,攀爬過地下瀑布,也曾在狹窄得每次呼吸都會卡住的石縫里穿行。
蓋拉并不是新手,年輕時在捷克斯洛伐克爬塔特拉山時迷上了探索洞穴,17歲時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從上至下征服位于阿爾卑斯山上世界最深的Réseau Jean Bernard洞穴的人。
探索切維之夢
切維體系是最具挑戰性的一個洞穴。
1990年,斯通就曾經來到過這里,當時他的隊友往下扔了一些熒光染料,8天后這些染料蹤跡出現在了圣多明各城——7英里以外,而且海拔比這里低8500英尺。世界上再沒有哪個洞穴的已知深度比這更深,盡管地理學家猜測,在中國、新幾內亞和土耳其的某些洞穴會有更深的深度。
洞穴的世界就是這樣,珠穆朗瑪峰在測量之前就是世界上第一高峰,但洞穴必須得有人從上到下攀爬過一遍才能稱其為洞穴,否則就只是地上的一個洞而已。
從洞口開始,切維就顯得不同凡響。它在懸崖壁上張開一個口,周圍長滿了金黃的草,還有松樹和溪流。在探穴人眼中,這就是典型的“好萊塢式洞口”。一旦進入洞中,溫度就會驟降,而且會立刻聞到一股潮濕的味道從洞的深處傳出。
最開始的那段,切維是個非常垂直的洞穴,只需走半英里就能深入到地下3000英尺的地方。但隨后就變得更為復雜。要想再深入一英里,必須得走10英里的路,其中至少有半英里是在水下。盡管這些水最終都會匯流到一處,但這時遇見的都還是些支流,它們在巖石之間蜿蜒交錯。這些水道都是自然天成,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就像這個洞穴一樣,人類很難認清它們的通道。
在主洞口附近,有一個30英尺長的地方,被稱為“貓步道”。探穴者可大膽地將背包扔到上面,然后爬上去匍匐前進,這是切維體系中唯一可這樣做的東西。“要是在洞穴的其他地方,這么做就可能會害死你。”蓋拉說。
在過去10年里,比爾·斯通主導過7次對切維的探險,其中6次都有蓋拉參與。2003年,他的團隊潛過一個地下河,突破了長達10余年的探險屏障,然后還往下縱深了差不多5000英尺,讓切維成為西半球最深的洞穴。但之后的道路變得更加不明朗:一堵富孤石墻堵住了主路,唯一繞過它的辦法是從切維體系其他的通道下去。
第二年春天,斯通帶領一幫來自波蘭、西班牙、澳大利亞和美國的探穴者來到森林里,尋找新的入口。他們找到了超過100個洞口,包括一個在懸崖峭壁上的開口。但其中最有意義的一個,是被標記為J2的洞口(J的意思是jaskinia,波蘭語里的“洞穴”)。它的頂端相當開闊,但很快就變得狹窄。澳大利亞人具有獨特的幽默感,管它叫做“芭比”。
J2探穴者
J2體系幾乎跟切維主體系平行,不過是在主體系的1000英尺之上。斯通對切維體系做過研究,還建立了3D模型,他認為這兩個體系會最終合二為一。如果蓋拉和他的搭檔、英國人菲爾·肖特能夠突破第四營旁邊的地下河,他們就能到達切維體系,然后再往下2500英尺就能到達圣多明各城了。
“如果這是一個城市的下水道,我們就是從某個支道出發,試圖回到主道上,”斯通說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將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深入地球”。
在斯通這次組織的探險隊伍里,一共有來自13個國家的54個探穴者,包括43個男人和11個女人。其中有12個核心成員,也就是所謂的“老將”,是斯通從全世界探穴者群體里挖掘出來的。他們之中有加州大學的粒子物理學教授、俄羅斯生物學家、華盛頓航天工程師、墨西哥農場主和瑞典地理學家,還有科羅拉多來的守林人,斯諾文尼亞的數學家和波蘭的舞臺劇導演。還有個加拿大人,他是洞穴向導,每年有200多天呆在地下。他們是一個奇怪的小群體,偏愛狹窄的地方和冒險。
馬特·卡文頓今年33歲,來自阿肯色州。他是一個典型的探穴者,擁有天體物理學博士學位,但現在卻在阿肯色州大學教地理,他說這樣能花更多時間深入地下。
卡文頓是斯通探險團隊的核心成員之一。五年前,他在新墨西哥州攀爬Lechuguilla洞穴時曾出意外,安全錨意外松脫,他的身體失去平衡而跌落,但腳卻被卡在了巖縫里,最終導致他的左手著地骨折。但他并沒有原地等待救援,而是在接下來的13個小時里,依靠單手力量將自己拽回了地面。
所有探穴者都對洞穴有著天然喜好。蓋拉甚至認為,洞穴才是人類天然的家園。他的妻子卡西亞是一名華沙圖片編輯,也同樣熱愛地下探險。他們會輪流進入洞穴探險,在地面上的人就會留下來照顧他們的女兒祖齊婭。
祖齊婭才7歲,但已習慣了有人突然消失在洞里,過幾個星期再突然冒出來。她在4歲時就曾攀越過懸崖,她的床頭甚至有一幅地圖,上面標記了所有她“征服”過的地方。
在蓋拉跟肖特出發到地下之前,他給祖齊婭讀了《霍比特人》的故事。切維不是故事里的孤山,但它有著善良的洞穴和善于鉆洞的人們。“當你穿過狹窄的石道抵達一塊寬闊的地方,就會感覺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人,”蓋拉說,“那像是矮人們的王國”。
尋找一條新道路
蓋拉跟隨斯通的團隊探險過切維很多次,按他的話說,閉著眼睛都知道該怎么走。他說這大概是一種特殊卻必需的技能,一旦開始深入地下,就會在腦中默繪出一張地圖,標記好接下來是要攀登,抑或匍匐。在某些地方,石塊的模樣幾乎像是微笑揮手的人,他會伸手過去拍拍它們,“老朋友!”
在跟祖齊婭通過電話之后,他和肖特到達了從未到過的地方。周圍的一切全是未知,但凡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釀成大錯。“走得越深,心里的懷疑就越多。便會開始想,到底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們到達了一個地下河。按計劃用2個小時試圖游過這個地下河,找到新的可扎營休息的地方。
蓋拉開始依靠記憶和陀螺儀來定位,以尋找新的出路。與此同時,肖特潛入水中,努力觀察水流的方向和石壁形狀。他們游過了一個又一個石室,最終肖特示意蓋拉停下來。他們經過了15分鐘前經過的地方,這個水道居然是個環形。他們開始尋找岔路,但岔路實在太多,“感覺上要花一整年時間才能找到頭”。
他們只是選擇了一條路,希望能夠獲得最好結果。那條路帶他們到達了一個非常短的石道,然后是一個小的石室,上方的空間稍微大一些,于是他們努力游了上去,摘掉頭盔和泳鏡。“當時有點不知所措了。”蓋拉說。但就在那時,他們聽到了瀑布的聲音。
瀑布的聲音只說明一件事:他們已經到達了地下河的盡頭,而且主流就在附近。蓋拉潛下水觀察,發現在水面的高度上有一個狹窄的縫隙,剛好能讓一個人穿過去。蓋拉把自己的面罩和頭盔等呼吸裝備交給肖特,然后屏住呼吸潛了過去。
當他在另一邊浮出水面時,發現自己身處在一條凈水激流中。再游了一會兒,河道變寬闊了,最終匯流到一個大湖。蓋拉想,只要再有一點運氣,就能到達切維的主干道了。
洞穴探險沒有終點。蓋拉說每一個深度紀錄都在等待突破,每一個屏障都是某個時期的幻覺,每一個洞穴體系都像黑暗中的迷宮,等待著勇士去解除魔咒。登山者至少還能假裝自己“征服”了世界,但探穴人明白,當到達終點時沒有風聲為其喝彩,沒有云彩作為見證,只有下一個洞穴在等待著。“人們總會幻想洞穴里會不會有寶藏,但找到的只會是洞穴,其他什么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