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地備忘錄（組詩）

張繼春，75年生，黑龍江人。現在成都經商。80年代開始創作，文學作品散件《草原》《詩林》《北極光》黑龍江人民廣播電臺。88年曾獲全國校園文學大賽詩歌初中組一等獎。

一

春暖花未發 陌上無閑人

父親將小指種在黑土里

每一個夜晚都會有拔節的聲音

雷鳴般在村莊上空轟響

村莊只有收納了他們

一棵大榆樹在村莊西南角抽出新芽

二

站得太久了，老榆樹累了

老人老了

會在樹上拴一條白布

那么多的白布條 白布沒有重量

孩子出生

會在樹上拴一條紅布

那么多的紅布條 被誰摘走了

三

天色漸暗 守夜人沉沉睡去

莊稼自己從田里走出來

俯下身體

尋找村莊最后一點光亮

東鄰嫁女

馬車從收割后的田間駛過

車轍里藏著無人可解的秘密

一棵麥子被自己遺忘在風里

四

塵土漫天 盛夏漸遠

最后一顆乳牙被燕子筑在巢里

我的左臉腫著 目光炯炯

從白天到黑夜

沿著井水指明的方向

我要找到最后看到父親的長者

告訴我另一個耳光會在哪個地方響起

五

口哨聲被緊扣在箱子里

一棵樹和另一棵樹目睹了箱子從天而至

落地開花的整個過程

可惜這兩棵樹已變成樹根

樹根上的年輪已無法辨認

秋天的偽證在村莊里口口相傳

我的鄉親們啊

只相信聽到的 爐火噼啪作響

不相信看到的 瞳孔倒映太陽

六

一棵樹走啊走從山上走到山腳

一支歌唱啊唱從夜晚唱到清早

這個曾在江畔搗衣的女子是我的母親

跟在那片飛翔的森林一路向北

在村口用一枚葉子

描摹記憶里鴨綠江的春天

春天很重 葉子很輕

一只風箏 無比憂傷

七

一個人時不要和羊對視

它的左眼藏著你的一生

右眼 當然藏著它自己的一生

八

大荒的時間

會在某一刻靜止 像水里的冰

或者倒退一點

讓謊言跟上

有人在琉璃的中央轉身

琉璃來自多年前的一場大火

大火后村莊開始向西南行走

蒲公英的孩子將天空攻陷

或生或死 答案刻在水里

九

村子里出生的人 一生痛哭三次

一聲落地 二聲離家

三聲留給回到大地深處的自己

十

黑色金子 骨頭做的針

綿密的波斯菊漫山遍野

我的左手疼痛無比

種子發出新芽 穿透掌心

季節行走在別處

我的守護者啊

請留下一小塊土地讓我播種

并邀約大雪提前燃燒

十一

一切的歷險肇始于一個無比圓潤的琥珀

光亮的外沿覆蓋著大荒所有秘密

成群結隊的鴿子 最初的守護者

被哨聲擊落的鴿子 孤身走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