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外傳（連載十七）

在夏天的傍晚，沒有什么消遣能夠比吃著燒雞，喝著小酒更愜意的了，至少燕十七、小米還有我都是這么認為的。蜀山下悅來客棧的燒雞格外地好吃，燕十七說這家的燒雞好吃是因為它貴，而為什么要選這么貴的燒雞來吃，那是因為只有這么貴的燒雞才能夠配得上我們的友情。

燕十七說這話的時候，我和小米連連點頭，這倒不是因為我倆贊同他的說法，而是吃著這么好吃的燒雞誰還記得友情是什么。

吃燒雞的時光是美妙的，就像是看晚霞，每一秒鐘都有不同的體會和感受，可又都是短暫的。燒雞吃完了，伙計就會伸出手來向你要燒雞的錢。這當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享受是必須付出代價的，友情也不例外。可問題是我們三人都沒有帶銀子。

小米說他沒帶銀子是因為他深信我倆肯定是帶了銀子的，既然我倆都帶了銀子，那他當然有不帶銀子的理由了。

我說我本來是帶了一些銀子的，可剛出山門的時候想假如你倆都沒有帶銀子，而只有我一個人帶了，那顯得我這個人多不合群多俗氣，就又把銀子送了回去。

燕十七驚呆了的表情就仿佛是剛才我和小米吃掉的不是燒雞，而是他心目中無比貴重的友情。燕十七撿了一根雞骨頭啃了起來，他沒有想到我倆不但沒有帶銀子下山，甚至連雞肉也沒給他留一塊，我想他一定后悔極了，后悔談論友情而失去了燒雞。

燕十七說他從來就沒有外出帶銀子的習慣。

這回輪到我和小米驚呆了。我喊伙計過來，說再來兩只燒雞，三壇子好酒，你們客棧今天遇見大客戶了。

這就簡單了，我們注定要吃霸王餐了，所以吃兩只燒雞和吃四只燒雞結果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我們還可以享受一段我們的友情時光。這一場，燕十七絕口不提友情，因為他的嘴里塞滿了燒雞。我和小米慢了下來，咬一小口燒雞，抿一小口酒，我覺得小米一定也在想著這么一個道理：很多的事情都沒有比吃更有價值。

桌子上又多出了兩堆雞骨頭，這說明燕十七也吃飽喝足了，然后我們就可以毫無遺憾地向伙計宣布我們沒有銀子這個事實了。

抖了抖身上的酒氣，我先站起身來，我想就由我來做代表向悅來客棧表示我們的慰問和同情吧。我說伙計你先放下你手里的菜刀，叫老板過來一下，讓我們聊聊關于愛與寬容的問題。

悅來客棧的老板是一個油膩膩的胖子，滿臉的紅光使他看起來像一只剛出鍋的燒雞，不同的是燒雞不會笑，而他卻一直笑個不停。

我說，你家的燒雞可真好吃。他說可是也比別人家的貴吶。小米說酒也不錯。他說你們兄弟有情，喝什么酒都不會覺得難喝。燕十七說老板你人真好。他說本來不好，可是有人替你們結了賬，又多給了不少銀子，誰在銀子面前都會變成好人的。

悅來客棧的老板帶著伙計下去了，剩下我們三人擺弄著桌子上的雞骨頭，琢磨著誰會有這么一個仗義還如此低調的朋友呢。

小米說幫我們結賬的人一定不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對待銀子比對待友情更懂得珍惜。我說也不可能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全坐在這里了。燕十七看了看我們，他說更不能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對待銀子比命還要重要。

我說那這個人要么是蜀山派的人，要么就是仇家，仇家想用銀子來羞辱我們，蜀山派我想象不到誰會這么做。小米說如果非要從蜀山派和仇家中選，他寧愿相信是仇人，蜀山派的只會在我們賬上再要兩只燒雞。我和燕十七服氣地點了點頭。

悅來客棧的胖老板晃動著兩只像雞翅膀一樣的胳膊走了過來，并吩咐伙計為我們泡了一壺茶，“是誰重要嗎？重要的是你們享受到了和你們友情般配的燒雞和酒，你們獲得到了一天之中最快樂的時光，這個人也許就是個過路，被你們友情的酒杯打動了的陌生人。”

我們當然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人，但也不再談及這件事，因為我們根本沒有真正地想知道答案，其實耐心地問問老板，便可以輕而易舉地弄明白他是誰。燕十七說，要不我們明天再來吃一次霸王餐，沒準兒還會有人替我們結賬呢。

我們上山的腳步很慢，不只是因為我們都醉了，我們清楚地知道此時已經很晚，蜀山的大門早已上了鎖，但夏天的晚風讓我們感到無比的暢快，這比談論友情更有友情的味道。小米和我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歌，燕十七也不由自主地湊了過來，熱情地點了我倆的啞穴。

突然，我發現他倆的身上少了點什么。

悅來客棧的燒雞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燒雞，悅來客棧的老板也是我見過最會笑的客棧老板。最好吃的燒雞做招牌，根本就不用陪上那么奉承的笑，除非是先小米用他的長劍抵了賬，然后毫不知情的燕十七又把自己的燕家短劍當給了他。

當我們坐在蜀山大門前的時候，天已經微亮。燕十七在空中做了一個舉杯的動作，“我說過今天我特別高興了嗎？”

我和小米點頭。燕十七一仰而盡，他又問，你們說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看樣子小米已經是困得不行了，他努力地睜了睜眼睛，說，睡覺吧。

燕十七搖了搖頭：不對，大蔥你說說。

我假裝給燕十七的酒杯滿上，我說，標準答案是友情嗎？

燕十七滿意地點了點頭，再一次舉杯，說這杯敬友情。

“大蔥，我記得你是穿著衣服下山的，這會兒怎么就剩一條底褲了呢？”小米迷迷糊糊中問我。

（未完待續。江湖難闖，下次三位少俠不帶銀子就別下山，吃這么貴的燒雞了好嗎？還連著埋了三次的單，你們的友情真的有這么貴嗎？另外，本編堅持認為悅來客棧老板的笑跟當了衣服做酒菜錢的令狐蔥有關系，你們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