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世情書與永恒的愛

周恩來和鄧穎超，是有著共同理想信念的革命夫妻。半個多世紀以來，他們風雨同舟、相濡以沫、攜手并進，情深意篤，一直遵從著“互敬、互愛、互助、互勉、互信、互慰、互讓、互諒”的夫妻約定。在為革命理想并肩奮斗的漫長歲月中，他們之間常有書信往來，或互道思念，或互相鼓勵，有同志式的關心，也有親人間的叮嚀。細細品味他們之間的往來書信，既可領略到老一輩革命家崇高的精神追求，也能感受到平常夫妻間的款款深情。

1954年4月，為了和平解決戰后的朝鮮統一問題、恢復印度支那和平問題，周恩來率領近200人組成的中國政府代表團，由北京飛往日內瓦，參加國際會議。同時參會的，還有美國、蘇聯、英國、法國等19個國家的外交部長。這是周恩來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總理第一次登上國際政治舞臺。

這一年的5月4日，正值五四運動35周年。而此時，周恩來去日內瓦已經有兩個星期了。在這個不尋常的日子里，鄧穎超回憶當年的青春歲月，回憶35年來所經歷的過程，心情格外深長、復雜而又親切。她與周恩來正是相識于五四運動的洪流之中。1919年6月，鄧穎超在南開學校禮堂進行了一次關于“反對日貨、提倡國貨”的演講，正是這次激情與理性交織的演講引起了周恩來的注意。二人相識、相知、相戀、相愛，終于在1925年8月革命之花開放的時候，愛情之花也隨之綻放。他們一同經受了大革命的狂風暴雨、白色恐怖的嚴峻考驗，經歷了抗日戰爭的滾滾烽煙以及解放戰爭的隆隆炮火。如今，新中國業已成立，周恩來作為新中國的總理，心里總是裝著國家與人民，祖國富強與人民幸福是他最大的愿望與追求。想到這里，鄧穎超倍加思念親人，便提筆寫下了一封清麗樸素而又熱情洋溢的信。

作為周恩來的伴侶和戰友，鄧穎超十分清楚周恩來此去任務是何等的艱巨。自周恩來率團赴日內瓦后，她從媒體上時刻關注會議的進展情況，日夜惦念首次代表新中國參加重要國際會議的周恩來。她與周恩來之間的默契，首先是對他事業的理解和支持，知道他目前正在為“保衛世界和平、制止新的戰爭的莊嚴的事業而努力”，又為他們所取得成果而感到高興。

寫到此處，妻子的柔情又涌上了鄧穎超心頭。從第一次相識至今，已有35個年頭。時光飛逝，歲月滄桑，兩人如今都年過半百，鬢角已生白發，皺紋也爬上額頭。如今，她最為掛念的是周恩來的身體。想到這里，她忙在信中提醒周恩來在繁忙工作之余不能忘記檢查身體，要遵守在生活、飲食、保健以及鍛煉等方面應注意的事項。可是，她仍舊不放心，她了解周恩來，他的心里只有人民，常常會因忘我的工作而忽略自己的身體。因此，她又嚴肅地告訴周恩來：“這對你能更好地持續工作是很有必要的，亦是符合于人民的需要和利益的。”

接著，鄧穎超又寥寥幾筆，向周恩來敘述了自己的近況，“你去后，我即移居郊區新寓”，每日都在散步、劃船，做些戶外運動。說起運動，鄧穎超又想到了周恩來的身體，不由得再多囑咐幾句，“望你在可能情況下多做些戶外活動，否則，必須每日堅持做早操才好。”

周恩來與鄧穎超雖是基于共同理想信念結合而成的革命夫妻，但在他們的生活里，卻從不缺乏點綴與情趣。書信里，他們常以“鸞”“鳳”相稱，周恩來也曾寫詩贈鄧穎超：“結婚十八載，至友兼愛妻；若云夫婦范，愧我未能齊！”兩人又同是愛花之人，自1949年10月定居中南海西花廳，每年院中海棠花開都會帶給他們無限的芬芳和溫馨。正如鄧穎超在回憶周恩來的文章中所寫：“海棠花開的時候，叫人那么喜愛，但是花落的時候，它又是靜悄悄的，花瓣落滿地。”而在1954年，周恩來卻因為忙于國事，不能看到屋前正在盛開的海棠花。感情細膩的鄧穎超特意剪了一枝，把它壓在書本里，并同在郊區的山坡、泉水旁采下的野花一并隨信寄給周恩來。鄧穎超想著，在繁忙的工作中間，周恩來能看一眼海棠花，回味和休息片刻，或許也是一種享受吧。

鄧穎超接著又在信中提及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格羅提渥總理的夫人，讓周恩來經柏林時代為致意，并送點紀念品。作為總理夫人，鄧穎超在外交方面，盡可能地給予丈夫最大的支持。這里，她考慮的不僅是私人情感的傳遞，更是兩個國家之間的友好往來，這也是符合外交禮儀的。

已經寫了很多了，但鄧穎超仍覺意猶未盡，想再囑咐點什么，又念及周恩來日理萬機，不禁提醒自己“就此打住，不寫下去了”。最后的祝愿簡單而直接“睡眠好，身體好，工作好”。雖已50歲了，但鄧穎超仍用周恩來常對自己的親切稱呼“小超”作為落款。

信寄出后不久，5月30日晚上，鄧穎超給周恩來寄去了一片紅葉，并在袋子上寫著：“請交恩來留念，祝日內瓦會議獲得成就”，又在貼紅葉的襯紙上寫著“楓葉一片，寄上想念”。紅葉對于兩人有著特殊的意義，早在中央蘇區時，鄧穎超就曾用霜重色愈濃的紅葉傳情，表達對在前方指揮作戰的丈夫的思念。現在，她又以此表達對參加充滿風險和復雜多變的日內瓦國際會議的丈夫的支持和祝愿。

周恩來收到鄧穎超的信后，十分感謝妻子的掛念與支持，他托身邊工作人員采摘了一些駐地院子里的鮮花，壓制成標本。由于在日內瓦政務繁忙，“每星期只能爭取一兩天睡足八小時”，直到6月13日，周恩來才在深夜四點復信鄧穎超。信中，周恩來夸贊妻子“熱情與理智交織著，真是老而彌堅”，并說“我愧不及你”。周恩來對妻子的夸贊由衷而發自肺腑，從他的角度來看，鄧穎超溫柔體貼，堅強樂觀，對他的照顧無微不至；從革命戰友的角度來看，鄧穎超革命意志堅定，有著頑強的奮斗精神，是一位堅強的馬克思主義者。此時，二人雖遠隔重洋，卻心意相通，周恩來雖因“還有許多要事未辦”，只能簡短地回了鄧穎超一封信，附上采摘的幾朵花，但是，“聊寄遠念”的幾句話、幾朵花也是溢滿深情。

日內瓦會議是中國首次以五大國之一的地位和身份參加討論重大國際問題，向世界展示了新中國的形象。在會議上，周恩來表現出了堅定的立場、敏捷的思維、靈活的應變能力和儒雅的風度，讓與會其他國家的外交官們也為之折服。在日內瓦期間，即使工作再辛苦，周恩來也想著要為妻子帶點禮物。瑞士手表享譽世界，他看到鄧穎超一直沒有一塊稱心如意的手表，便特意叫來衛士長成元功去給她購買一塊瑞士手表，并親自叮囑說：“一不要太小，二不要金表，三要有夜光的，四最好選自動的。”成元功按照周恩來的吩咐，跑了好幾個地方，才買到一塊符合要求的手表。鄧穎超非常喜歡這塊手表，一直戴著。鄧穎超收到周恩來的信和他回贈她的日內瓦著名的芍藥花后，精心地把它們鑲嵌在一個鏡框內。這特殊的工藝品也成為他們雋永愛情的美好象征。

鄧穎超與周恩來的書信經鴻雁飛過歐亞大陸，越過海洋，從北京到達日內瓦，又從日內瓦飛回北京。正如鄧穎超所回憶的，他們之間的書信“可以說是情書，也可以說不是情書”，滿懷對親人的深深思念，但更多的談的是理想、工作，是相互的共勉。愛情一旦與理想交織，便能歷經風雨，愈久彌堅。周恩來和鄧穎超在革命征程和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所展現的夫妻情、戰友情，感人至深，對今天廣大青年同志樹立正確的愛情觀有著典型的示范意義。

（作者系中共揚州市委黨史辦公室征研三處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