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一位好事者翻閱史記,讀到《游俠列傳》一章時興致陡生,竟然自行增補了一段:
“某黃姓游俠,其貌也庸常,唯其形碩大,眼若銅鈴,面若玉盆,高約數丈有余,可謂之浩然大物也。然其心仿若不系之舟,以足作筏,亦可浮游千萬里。凡所過之處,哀樂消弭,而笑聲不絕,遂游俠之名盛矣。”寫完之后,他似乎仍不過癮,索性又揮起大筆,添上一句批注:“黃姓游俠乃大黃鴨是也。”
哎喲,又是游俠又是鴨子,長長一段半文半白的話,艱澀難懂,這位好事者究竟打的什么謎語?而他大費周章所描述的那個家伙又到底是誰?沒錯,就是那只大名鼎鼎的大黃鴨,自它誕生以來,世界各地的人們對它的追捧有增無減。我們不禁想問,大黃鴨備受追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大黃鴨觸動了人們內心深處最平凡、真純的情感。

我是大黃鴨,我為自己代言
大黃鴨是由荷蘭藝術家弗洛倫泰因?霍夫曼以經典浴盆鴨為原型而創作的巨型橡皮鴨藝術品。自2007年誕生以來,大黃鴨從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出發,一路行經12個國家,可謂是浮游了千萬里。它沒有佩刀也不曾帶劍,既未鋤強扶弱,也沒打抱不平,只是靜靜地浮于水面之上,從一處到另一處。但無招勝有招,它仍然配得上“游俠”二字。因為它帶給了人們在這個時代最欠缺的禮物——快樂,簡簡單單的快樂。
溫暖純真是我的范兒
色彩在物理學家腦中是一團團能量,在藝術家眼中是源源不斷的靈感,在文學家筆下成了某種象征。而在心理學家眼中,當這一小團能量打在他的視網膜上,觸動視覺中樞,他瞬間看到的是色彩的“表情”。比如“邪惡黑”、“機警紅”、“微笑綠”、“憂郁藍”、“木訥灰”……
當然,色彩的表情并不是一成不變的。不同的色調、明度、飽和度的比例分配,也會起到不同的效果。就黃色來說,作為光譜中最易被吸收的色彩,它的明度極高,顯得健康積極,可以帶來很強的視覺沖擊力。同時,黃色也是暖色系中的代表色彩,甚至可以充作戰旗,鼓舞精神。黃色適合于一切快樂的場合,艷黃色象征信心、聰明、希望;淡黃色則顯得天真、浪漫、嬌嫩。
大黃鴨身上的那套嫩黃色,明亮而不扎眼,為幼鴨所有,這呼應了鴨父霍夫曼所宣揚的“全世界的水是我們大家共同的游泳池,我們都應該保持純真”的主題,也凸顯出溫馨浪漫的特點,讓人們暫時忘記性別與年齡,地域與身份,回歸到簡單的開始,什么都不想,就舒舒服服地待一會兒。
大到可以減壓
夸張是想象的一種構成方式,是促使人的心理活動豐富和深化的重要因素,也有助于調節人的情感和意志活動。而“大”正是夸張的一種表現手段。
對于鴨父霍夫曼來說,龐大的雕塑能讓公眾空間看起來有些不一樣,巨鴨以夸張的造型縫合了空間上的距離,削弱了城市剛硬的線條,也為之鋪上一層輕柔的人情羽絨。當這只大黃鴨跳入維多利亞港灣,就像是放入了一個浴缸中,而整個城市凝縮成一個大房子,變得可觸可感,所有人都成為一家人。
同時,尺寸的改變也會觸動特別的情感密碼,大黃鴨因為自我的“大”,而把這個世界“縮小”了。人們好似進入了愛麗斯漫游仙境,或者是格列夫游記里的大人國、小人國一般,可以短暫地從密不透風的真實空間中抽離出來,像一個孩子俯伏在媽媽的膝頭一樣,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溫暖純真是我的范兒
大黃鴨的設計其實非常簡單,它符合萌物的基本設定:圓圓的腦袋、天然呆的眼睛、胖乎乎的身子,如果不是那具龐大的體型,幾乎毫無亮點可言。
然而,就是這只大黃鴨,陪伴我們一路從童年的澡堂走到那時看上去非常遙遠的今天,從當時平凡的丑小鴨長成如今依然平凡的自己。
它是平凡人的代言者。當那樣龐大的它漂流過海,在港灣里俯瞰整座城市時,似乎也滿足了我們心底隱秘難宣的愿望:即便丑小鴨長大后變不了白天鵝,也可以變作大黃鴨。
弗洛伊德的游戲理論為以上的觀點提供了支持。他認為,游戲能夠提供一個安全的環境,使人們從現實的強制和約束下解放出來,從而補償現實生活中不能滿足的欲望。當我們在大黃鴨旁戲水拍照,身心都無比的輕快,會不由自主地微笑、毛孔舒暢、肌肉放松,這何嘗不是重溫了童年時游戲的快樂呢?而那些無法實現的愿望也在這里獲得了情感上的補償。
山高水長,后會有期
人類早已發出過疾呼:“不自由,毋寧死!”我們幾乎生來就有對于自由的渴望,然而追求自由是有風險的。心理學家艾瑞克·弗洛姆曾經寫過一本書,他字字句句地吶喊道,當人們對自由的愛恨兩極的復雜情緒不斷發酵,甚或可以醞釀出專制的統治與冷血的暴力!他將這本書命名為《逃避自由》。
人類既渴望自由又害怕自由,那么該怎么辦呢?奧地利畫家席勒曾為此提供了一種解決之道。他說:“人類在生活中要受到精神與物質的雙重束縛,在這些束縛中就失去了理想和自由。于是人們利用剩余的精神去創造一個自由的世界,它就是游戲。”
是的,游戲就是一種折中的方式。作為游戲的衍生品,大黃鴨在這個自由的世界里,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它悠悠蕩蕩,自在漂流,仿若游俠一般,行走四方。它與人類內心對自由的渴望深深聯接在一起。人們關注它,又何嘗不是在關注自己的內在呢?
然而,游俠四海為家,終有離開的一天。當大黃鴨的熱潮最終退去,它帶給我們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或許仍然值得我們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