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繼明：黃金周遲早會被取代

專注假日改革8年，記不清挨過網友過多少罵

人物簡介

蔡繼明，1956年出生，河北唐山人，南開大學經濟學博士，清華大學政治經濟學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清華大學假日改革課題組負責人。第九屆、十屆、十一屆全國政協委員。

又到十一黃金周了，不少人又會陷入糾結中：宅在家，對不起這個7天長假；出去玩，哪兒人都多……

以“文青”們都喜歡的鼓浪嶼為例，這個小島真正可供游覽的面積大約0.6平方公里，而在黃金周，上島游客會突破12萬，游客密度幾乎是北京市區人口密度的20倍！這種旅游點“只見人不見景”的窘境，讓一直盡量為老百姓拼湊長假的政府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就在9月15日，全國假日辦被撤銷，取而代之的是國務院旅游工作部際聯席會議，副總理汪洋任召集人。與黃金周密切關聯的全國假日辦在運行了14年后不復存在了，這是好消息嗎？

“是！”蔡繼明對環球人物雜志記者說得非常肯定?！靶略O機構負責的內容擴展了，級別也提高了，當然就更有能力對旅游經濟進行研究、討論，提出更完善的建議?！蓖瑫r，他也很篤定地認為，黃金周這樣的調休方式最終會徹底消失，“今后節假日制度的完善，最重要的就是把帶薪休假制度落實好?！?/p>

“上山看屁股，下山看腦勺”

蔡繼明記不清這些年他挨過網友多少罵。起因就是他牽頭提交的一份假日改革提案。

“我記得第一個五一黃金周（2000年）出去旅游，在泰山十八盤，那真是‘上山看屁股，下山看腦勺’?！辈汤^明對環球人物雜志記者回憶說。2006年，他對黃金周的認識從感受升級為研究。那一年，清華大學成立了假日改革課題組，他擔任負責人。

一研究，蔡繼明就發現，有很多“常識性認識”是禁不住推敲的?！?999年為了應對東南亞金融危機、拉動內需，政府設立了黃金周。但黃金周對旅游經濟的實際拉動作用遠不是相關部門宣傳的那樣?！辈汤^明說：“我們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做了分析測算，發現從全年來看，旅游收入的增長速度沒有明顯的變化，甚至還稍有下降。黃金周期間，商家的確賺得盆滿缽滿，但過后卻是門庭冷落?！?/p>

同時，黃金周的負面影響也非常明顯。“旅游景區人滿為患，服務質量下降；旅游資源過度開發，甚至被破壞；商家成本在黃金周期間大幅度增加，但之后的生產能力又大量閑置，造成浪費?！?/p>

當時中國的法定節假日是10天，在國際上屬于中等水平?！拔覀冊?007年政協會議上提出了假日改革方案：取消黃金周，增加部分傳統節日為法定節假日；同時全面推行帶薪休假制度。”國家發改委采納了其中大部分內容。2008年，五一黃金周取消，但法定節假日變成了11天（春節、國慶各3天，元旦、清明、五一、端午、中秋各1天）。

從此，蔡繼明的生活就被各種罵聲填滿了，不斷有人打電話、發短信和郵件給他，里面的罵人方式五花八門。“有一個人匿名發了幾十封郵件，把中國人能罵的最骯臟的字眼都罵了。還有人在百度注冊了一個幾乎專門用來罵我的貼吧……弄得我女兒在外面不敢提自己的父親是誰?！?/p>

不過在現實生活中，沒有人攻擊他?！耙坏┑搅爽F實中，罵我的人都收斂了。”曾經有人發短信，把蔡繼明祖宗八輩罵了一遍。蔡繼明回復說：你這樣人身攻擊是要負法律責任的。那人馬上把“叫獸”改回了“教授”?！八f蔡教授，我也是一個學生，請原諒我對教師無禮，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把黃金周找回來?！睂Νh球人物雜志記者說到這兒，蔡繼明自己也笑了。

“其實我對政府部門的某些做法也不滿意，比如突然就宣布除夕不放假了。你要調整節假日，至少做個前期調查，或者做個解釋、說明，否則人們覺得沒道理，又沒有溝通交流的平臺，他就要罵街，最后就由我們這些人做解釋，說得對不對都挨罵。但不管怎樣，靠罵街解決不了現實中的問題?！?/p>

帶薪休假只有國外的一半

被罵的同時，蔡繼明也在思考：法定節假日從10天調整成11天了，為什么人們還是有很多意見呢？他給環球人物雜志記者分析了矛盾產生的根源?！耙粋€國家的節假日分成三類：一是法定節假日，用來紀念重要的歷史事件，或者慶祝宗教、文化節日。二是公休日，是勞動者休息的法定時間。三是帶薪休假，給人們一個相對較長的時間，可以自由地選擇出行。帶薪休假是最適合用來旅游的，這也是國際通行的做法?！?/p>

蔡繼明認為，中國目前的主要問題是帶薪休假時間太短，一般最長15天，最短5天，平均10天左右。他的課題組研究了60多個國家，帶薪休假平均是19天。此外，帶薪休假落實的情況也不盡如人意，“落實率只有50%左右”。

于是，就造成了公眾希望通過法定節假日來滿足旅游需求，但法定節假日又不夠長，政府就不得不挪用雙休日加以滿足。“現在湊假期的做法，不但讓法定節假日變味了，還挪用雙休日，影響了正常休息?！辈汤^明說。更糟糕的是，在這東拼西湊的幾天里，全國人民都休假，全國人民都在路上。

在蔡繼明看來，不管是長假、短假，只要是集中放假都會造成擁堵?！皣H旅游組織是這樣強調的：國家一方面要保證公民有休息的權利，另一個就是安排好節假日，通過帶薪休假錯開放假時間。外國的法定節假日基本上是11天，而且不會安排得太集中，一個節日一天假，想多休就要靠帶薪休假實現?！?/p>

領導要增強依法休假的理念

假日改革具體該怎么改，爭議一直很大。是先普及帶薪休假，再談徹底取消黃金周；還是先取消黃金周，倒逼帶薪休假普及呢？

蔡繼明覺得不必在這個先后上糾結，“因為國務院已經在加大帶薪休假的力度了。至于公眾方面，攜程網的調查顯示，80%的人希望通過帶薪休假的方式旅游，而不是黃金周。我相信，黃金周早晚有一天會被帶薪休假所取代?！?/p>

但這仍需要一個過程?！艾F在還有些管理者認為，帶薪休假會影響工作，把‘革命加拼命’‘無（勞動）法無（星期）天’掛在口頭上，普通員工還敢休息嗎？所以應該從最高領導做起，增強依法休假的理念，這個示范作用是很強的?！辈汤^明認為，對沒有落實帶薪休假的單位，法律部門應該受理職工集體訴訟，至少應該補發職工3倍的工資，或者有更嚴厲的懲處。

“去年十一黃金周之后，全國假日辦做了一個民意調查，百分之七八十的人對挪用雙休日拼湊黃金周的做法表示不滿。我覺得這也說明黃金周制度快要走到盡頭了。我們應該往前看，而不是走回頭路?，F在輿論正在朝著一個更好的方向轉變?！?/p>

這兩年，網友們對蔡繼明的態度也有了明顯的變化。9月18日，在準備采訪之前，環球人物雜志記者進入“蔡繼明吧”，看到除了一些反對性的帖子外，在首頁置頂帖下面，第二個帖子加了“精華”標志，標題是“不要誤解蔡繼明教授取消黃金周的提議”。

編輯/李雪 美編/徐雪梅 圖編/侯欣穎 編審/張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