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賣房子

宋朝賭行規矩，幾個人賭擲銅錢，那擲的銅錢就叫頭錢。賭的時候，三枚頭錢一起擲，擲到地上，可能帶字那面朝上，也可能不帶字那面朝上。如果其中兩枚頭錢是不帶字那面朝上，另外一枚是帶字那面朝上，稱之為“快”，否則稱之為“叉”。對不坐莊的賭客來說，能擲出“快”來，就能贏莊家的錢，否則得把自己的賭注賠進去。李逵運氣不好，連擲了兩個“叉”，所以輸了十兩銀子。

其實就算李逵運氣好，他的贏面也不高。不信您可以試試，三枚銅錢可能擲出八種結果，這八種結果里面只有兩種是“快”，其余全是“叉”。換句話說，只要李逵不出千，那么他擲出兩枚銅錢不帶字那面朝上而另外一枚帶字那面朝上的概率只有25%，平均每賭一百回，得輸七十五回。可惜李逵既不會出千，也不會明白這個道理。

宋朝賭風很盛，李逵們在賭場賭博，平常人在菜市場賭博。菜市場怎么賭博？舉個例子您就知道了：

一個經紀挑著一籃永嘉黃柑子過門，宣教叫住問道：“這柑子可要博的？”經紀道：“小人正要博兩文錢使，官人作成則個。”宣教接將頭錢過來，往下就撲，撲上兩三個時辰，再撲不得一個渾成來。欲待再撲，恐怕撲不出來，又要貼錢；欲待住手，輸得多了，又不甘伏。

這個例子出自宋朝話本，說是小販賣水果，顧客去買，得擲銅錢，兩文錢擲一次，擲出規定的結果“渾成”，水果拿走，擲不出，啥也沒有，有一名顧客接連擲了半天，賠進去好幾千文，也沒擲出“渾成”。

所謂“渾成”，就是說三枚銅錢一起擲，落到地上，全都是沒字那面朝上。從概率上講，擲“渾成”要比李逵擲“快”的機會更低，平均每擲一百回，得輸八十回。可惜話本里那名顧客也不懂這個道理，想占便宜，吃了大虧。

宋朝流行用賭博的方式出售商品，這在當時叫做“撲賣”。撲賣在元朝中葉被官方禁止，明清兩代一度消亡，到了民國，它又死灰復燃了。據天津林希先生回憶，老天津衛小販賣鹵味，就是用撲賣方式：一手拿鹵味，一手搖一只大簽筒，讓顧客抽簽。簽筒里的竹簽共有一百零八根，分成九組，每組編號都是從1到12。顧客每抽一次得花幾毛錢，每次可以抽三根，如果編號加起來大于23，小販白送一只大鹵雞，如果編號小于或者等于23，那就只能得到價值一毛錢的小鹵串。我用概率公式算了一下，顧客每抽一次就能得到大鹵雞的成功率只有五百分之一，可是當時天津市民對這種撲賣方式趨之若鶩，前赴后繼。

到了解放前夕，全球都在鬧房荒，中國由于受到的戰爭災害最嚴重，再加上當局腐敗和通貨膨脹，所以炒房盛行、房價飆升、房租暴漲，各大城市一房難求，住房難問題居全球首位。這時候鹵味不吸引人了，房子成了廣大市民最感興趣的對象，于是撲賣開始在樓市中流行起來。

撲賣鹵味，小販就可以；撲賣房子，卻是政府唱大戲。從1947年下半年到1949年年初，上海、武漢、天津、寧波和西安等地的市政府都發行過一批“房屋義賣券”，看外形，近似后來的福利彩票。買體彩如果中獎，獎品是錢，而房屋義賣券的獎品卻是房子。

例如1948年春季的上海，花法幣20萬元買張房屋義賣券，萬一中獎的話，就能得到一幢兩層高、兩間寬、占地二分有余的小別墅，而且還是位于上海市區的小別墅。

早在1947年秋天，在上海市政府的策劃下，上海市工務局（相當于現在的城建局）在上海市區建成了50幢這樣的小別墅，然后配套發行了60萬張房屋義賣券。也就是說，假如60萬個人買彩票，最后只能有50個人中獎，中獎幾率是一萬兩千分之一。這個中獎率接近“超級大樂透”五等獎的中獎率，但是獎品卻要誘人得多。你知道，中了超級大樂透五等獎，只能拿幾百塊錢，而中了房屋義賣券，獎品是一幢別墅……嘖嘖。

選自《國家人文歷史》2014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