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腦殼不如拍馬屁

徐涌念小學時，數學老師一次見他上課又嘰嘰喳喳說小話，便隨手在黑板上寫了一道題：4×3×4×3=？數學老師叩叩講桌，讓徐涌站起來心算出這道題的答案。徐涌傻了眼，這種題目還沒見過。數學老師很生氣：“你徐涌聰明的話，就拍拍自己腦殼把這道題解出來，拍呀，拍。”他真的拍了一下，還回答著：“好像是一百四十四。”這下輪到數學老師兩眼發呆。過后，徐涌也鬧不明白，這一拍腦殼怎么會突然開竅呢？

后來，遇到難做的數學題目以及難做的物理題、化學題、英語題時，他都喜歡拍拍腦殼。再后來，凡事卡殼時他都會不由自主抬手拍拍腦殼。

他知道，這該是一種習慣吧。

而且，這是一種好習慣。調到區政府辦公室工作后，他更加認定有這習慣真好，因為同事撰寫的很多文章的觀點和精彩論斷都是在人家感到焦頭爛額時，他拍拍腦殼貢獻出來的。

同事高興，便請他喝酒，又醉醺醺地問他：“這拍腦殼真能讓你開竅？”

“嘿嘿，念大學時教授遇上難解問題也找我拍腦殼。后來，有一個醫學系的教授決定要把我當成智力開發的研究對象，只是我聽說還要進行什么醫學解剖，那樣太可怕了，我才一口回絕了這事。不過，有一朵校花讓好些男同學傾慕，那些人想盡所有的辦法，也沒一個贏得校花那顆芳心。后來，她做了我的壓寨夫人。知道吧，我輕輕松松從腦殼里拍出一個法子，三下五除二便把她征服了。當然，這辦法我可以收費傳授。”

同事們很驚訝，也佩服。不過，同事們很快對徐涌有點兒冷眼相待了。因為，他一下子成了辦公室主任的紅人。

主任搓搓手，極度興奮地說：“徐涌啊徐涌，我這主任天天為這大會報告和署名文章挨領導批評，好不容易組織一班秀才通宵達旦、夜以繼日弄成的文章常常被說成狗屁文章，一文不值。可這三次讓你操刀寫的文章，竟然次次被領導稱為‘經典范文’，你真是天才！”

徐涌困惑：“寫材料真那么難嗎？”

“篇篇要有新觀點，每段都是新論述，你說容易嗎？不難的話，這寫材料的人雖然嘴巴上的待遇不錯，怎么還是長得骨瘦如柴、面如菜色呢？人家說是擠墨水擠成這樣子的，我說這是像榨甘蔗一樣榨成這模樣的！”

徐涌笑了笑。很快，他成為辦公室寫作班子的骨干。

拍拍腦殼，他想通了，這個飯碗一定要端好，要十二分珍惜天賦寫好文章。

漸漸地，好些同事寫不好某篇文章時，便怏怏跑到主任那里去訴苦：“還是讓徐涌來寫吧。”主任咂一下嘴，也只好如此。看到主任的最新批示，徐涌咧嘴笑了。

有人跟徐涌提醒：“你看看其他秘書，天天跟著領導跑，鞍前馬后張羅這忙碌那。”

徐涌的鼻子聳動了一下：“哼，那樣子的話這輩子還能寫出什么文章來嗎？”

聽到這話，沒人再跟徐涌說什么了。

一晃，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比徐涌后進辦公室的同事也成了區政府辦公室主任。可徐涌除了滿抽屜獲獎記功證書，還是坐在那張一動屁股就吱吱嘎嘎響的舊椅子上握著那支舊鋼筆。

于是，徐涌的夫人罵他沒出息。

徐涌說：“我不是在努力工作嗎？沒、沒升上去也不能怪我！”

“你還好意思這么說，你看看，你拍腦殼，除了把腦殼頂上這毛拍得精光，能拍到半頂‘官帽’嗎？你怎么不拍拍腦殼想想這個問題呢？”

徐涌愣住了。是啊，自己拍了多少年腦殼，寫了多少篇“經典文章”，可結果呢？他覺得自己應該想明白這個問題。他想了半天，還是難以舒眉。于是，他一個晚上坐在書房里，一下又一下地拍著腦殼，而且拍得一下比一下重。

第二天早晨，他被老婆匆匆忙忙送進醫院。

醫生說，他患了腦震蕩。徐涌好像沒聽到醫生這話，又抬手拍了腦殼一下，嘀咕一句：“拍腦殼怎么拍不到半頂‘官帽’？”

老婆氣得一跺腳，罵道：“你是天下第一蠢貨！拍自己腦殼跟拍領導馬屁能相比嗎？”

呂麗妮薦自《小小說選刊》